卷二十九 沟洫志第九 第3节
又过了三年,黄河果然在馆陶和东郡的金堤决口,洪水泛滥,水患祸及兖州、豫州,流入平原郡、千乘郡、济南郡,四个郡三十二个县。这次水灾造成的祸害,淹没良田十五万顷,水深达三丈,居民的房屋、官府、邮亭毁坏达四万余间。御史大夫尹忠对治河方略失策,成帝愤怒地指责尹忠渎职,尹忠自杀。成帝派出大司农非调安排赈济救灾,调运大量的粮食、金钱,输送至受灾郡县,又派出两名谒者,征发河南郡以东的漕运粮船五百艘,将无家可归的受灾民众,迁徙至避水的丘陵地带,共安置灾民九万七千余口。成帝再次派出河堤使者王延世,作为朝廷特使,负责堵塞溃决河堤,王延世组织民工用竹子编织成四丈长的竹笼,周长九围,里面盛满石头,用两艘航船夹持,在洪水中行进,来到溃决河堤处,沉下石笼。前后经历三十六天,最终将溃决河堤封堵住。成帝下诏说:“东郡此次黄河决堤,洪水泛滥,淹没二州,校尉王延世在一个月内堵塞住溃决河堤。将建始五年改为河平元年(公元前28年)。凡是参加此次治河的民工,加以登记造册,免除外徭六个月。王延世善于运用治河方略,成功堵塞住溃堤决口,而且减省了大量的治河费用,耗用的民力也相应减少,朕甚为嘉赏。任命王延世为光禄大夫。享受中二千石官禄,赐关内侯爵,赐黄金一百斤。”
又过了二年,黄河在平原郡再次溃决,洪水流入济南郡、千乘郡,毁坏的房屋和财产达到建始年间(公元前32-前29年)的一半,成帝再次派出王延世前往治河。杜钦向大将军王凤建言,杜钦认为:“此前黄河决口,丞相府掾史杨焉说,王延世是接受了他的建议,才成功地堵塞住决口,而杨焉的功劳没有得到体现。这次派出治河特使,只有王延世一人,王延世看到上次堵塞缺口竟然如此容易,我担心此次治河,他会掉以轻心。又考虑到假若真像杨焉所说的那样,王延世的治河技术,可能还不如杨焉。黄河河堤决口,每次情况不同,不广泛地征求意见,将治河责任放在一人身上,一旦今年冬天治河没有成功,到了来年春天,桃花盛开,黄河上游解冻,水势凶猛,一定会溢出河道,到那时黄河水不能顺畅地下泄,河道雍塞,将会增加治河的难度。这样一来,治河不成功,几个郡的春耕就不可能开展,种子播不下去,百姓将会衣食无着,到那时,衣食无着的百姓,只好背井离乡,四处流浪,又增加了盗贼肆虐的危害,如果出现这样的结果,即使杀了王延世,也于事无补。此次应该派遣杨焉与将作大匠许商、谏议大夫乘马延年一起,配合王延世进行治河。王延世与杨焉假若在治河过程中出现矛盾,工程计划中,相互抵牾,为对方设置障碍,许商、乘马延年二人懂得计算,这时候还可以参与其中,共同研讨治河方略。也可以帮助他们化解事非,择其善而从之,这样才能保证此次治河地顺利成功。”王凤听从了杜钦的建议,奏报成帝,又同时派出杨焉等人,共同参与治河,六个月后,治河工程大功告成。成帝再次赏赐王延世黄金一百斤,参与治河的民工,如果不愿意接受治河报酬,还可以免除六个月的边郡戍守徭役。
又过了九年,成帝鸿嘉四年(公元前17年),杨焉提出谏言,说:“从黄河上游、下游的险情来看,在底柱山这个地方,黄河河道最为狭窄,可以在此处凿去砥柱山,拓宽河道。”成帝接受了杨焉的建议,派杨焉负责此项工程。凿掉的岩石落入河中,水流不能顺利地带走,反而使得水流在此处受阻,水势更加湍急,为害超过了此前。
这一年,勃海郡、清河郡、信都国黄河水泛滥,淹没了三十一个县邑。大水毁坏百姓的房屋、官府、邮亭达四万余所,河堤都尉许商与丞相府官吏孙禁一起奉诏巡视灾情,研究治河方略。孙禁认为:“此次黄河决堤造成的灾害,数倍于此前在平原郡决堤地那一次。是否可以在平原郡的黄河金堤间,挖开一条行洪渠道,为黄河主河道再打开一条下泄通道,让黄河水流入原来的笃马河。从那里将黄河水导入大海,只有五百余里,河道一旦疏通,还可以排干三郡低洼处淹没的土地,这样又可以获取二十余万顷良田,足以弥补因为开挖河道。而毁掉的民田和河道上的房屋,也省去了官员修治河堤,救灾济困的费用,免去治河需要的三万以上人工。”许商认为:“在上古时,人们传说大禹当年治水,在下游开挖出九条下泄河道,有徒骇、胡苏、鬲津,而今在成平县、东光县、鬲县界内,还可以看到它们的遗迹。从鬲县以北到徒骇古河间,相去二百余里,现在黄河下游虽然多次迁徙,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区域。孙禁建议打开的行洪河道,在九河南边的笃马河,那里早就已经断流,只留下河道遗迹,地势平坦,天旱则会淤塞,有大水,也不可能用来行洪,这个建议不可行。”朝中公卿均赞成许商的意见。在此前,谷永认为:“黄河,是中国的长流大河,圣王兴,则黄河出书;王道废,则黄河枯竭,甚至断流。现在黄河不断地溃决,大水泛滥横流,淹没山陵土丘,这是大水患。只要整饬朝纲,以应对灾害,灾害自然就会消除。”在当时,李寻、解光也说:“阴气盛,则黄河水就会上涨,因此说在一日之内,白天的水少,夜晚的水多;江河泛滥,是水不能补充地下水源。水总是会向卑下的位置流动,这就如同日月在朔望时,会发生变化,这是在彰明天道,有其自然原因。一些百姓看到王延世治河成功,受到重赏,就竞相巧言利害,他们的话不能采信。还有人提出一些谏言,建议朝廷研究上古时大禹治水开挖的九条河道,是否能够将其重新疏浚,用以疏导洪水。臣以为,黄河现在已经决口,暂且不要堵塞,以观察水的流向。洪水经过的地方,自然会形成水流川道,沙土冲下去,河道按照自然流向形成,而后再在河道上进行疏浚,一定能够获取成功。而且这样治河,花费的人力物力也会少很多。”成帝于是批准,暂不堵塞决口。满昌、师丹等人,多次向成帝禀报百姓遭受水灾疾苦,成帝也曾经几次派出特使,前往灾区负责赈济,鼓励百姓发展生产自救。
哀帝继位初年,平当奉诏负责河防事务,上奏哀帝,平当说:“黄河下游九条用来泄洪的古河道,现在已经全部堙没。按照古人的治河方略,大多使用分流河道,用以向下游疏导洪水,让洪水加快下泄的速度,还有通过疏浚挖深河道,增加河道的过水量,没有听说过有加高堤防,或者堵塞决口的记录。黄河水在魏郡东边、北边多次决口,水流方向现在已经很难判断。那些在洪水中挣扎的民众,不能用分流的解释来搪塞他们,朝廷还是要征求治水的专门人才,采取疏浚河道的措施。”哀帝将奏议交予丞相孔光、大司空何武讨论,他们上奏,请皇帝诏命州部刺史、三辅、(京兆尹、左冯翎、右扶风)三河、(河东、河内、河南三郡)弘农郡太守举荐治河人才,但是没有人站出来响应。待诏贾让上奏,贾让说:
治河有上、中、下三策。在上古时,君王立国安民,规划土地,一定要为江河留出足够的行洪区间,在洪水过大,下泄不畅时使用。大江大河不设置堤防,小河水得以顺利地注入,那些低洼地方,则作为池塘湖泊,在秋季雨水丰沛时,可以留出足够的地方,储存多余的降水。以这样的方法吞吐水量,存蓄雨水,使得旱涝均可以加以利用。大地上有河流,就如同人长有嘴巴。治理国土而堵塞河川,则好像是防止婴儿啼哭而塞住婴儿的嘴巴,这样做马上就可以止住婴儿的哭声,然而也因为此,结束了婴儿的生命。因此说:“善于治理江河的,应该采取疏导的方法;善于治理百姓的,应该让百姓开口讲话。”为江河设立堤防,最早时是从战国时期开始,当时诸侯国为江河修筑了无数的堤防,均是为了本国的利益。齐国与赵国、魏国以黄河作为国界,赵国、魏国的地势较高,濒临山地,齐国地势低下,于是在距离黄河二十五里的地域修筑河堤。在黄河汛期到来时,水向东抵达齐国河堤,回过头来向西淹没赵国、魏国。赵国、魏国于是也在距离黄河主河道二十五里的地域,修筑河堤以阻挡洪水漫延。这样做,虽然不是正确的治河方略,但是也为汛期黄河水留下了足够存身下泄的空间。汛期一过,经过黄河泥沙淤漫的地方,即变成肥沃良田,民众可以在上面耕种,收获粮食。假若汛期连续多年没有造成水患,原来洪水经过的地方,人们就会在上面修筑房屋,建立村镇。这样做,一旦洪水到来,行洪不及时,原来行洪的滩地,此时即会变成泽国,人们在上面修筑的房屋,则会随着大水漂去。这种情况又迫使人们在村镇外围,再修筑起新的堤防以自救。这样一来,百姓逐渐离开了城郭,排干原来用以蓄水的湖泊沼泽,将其变为生存家园,沉溺于安逸的生活中。现在修筑的堤防,距离黄河主河道大堤近的只有几百步,远的也仅有数里之遥。靠近黎阳县南边的黄河大金堤,从黄河以西再向西北行,到达西山南头,再折转头向东,与东山相连。百姓居住在金堤东面,修建居住的房屋,在此前十几年,又重新修筑了新堤,从东山南头一直向南,与原来的大堤相会。还有,在内黄县的县域内,原来有一个很大的湖泊,方圆数十里,环绕湖泊也修有大堤,在此前十余年,郡太守将堤内调蓄洪水的湖滩地分予百姓耕种,百姓在土地上修筑房屋,这些都是臣亲眼所见。东郡的白马县,原黄河大堤已经加高了几重,百姓在堤围内修筑房屋居住。从黎阳县以北直到魏郡地界,原来的大堤离开黄河,远的有几十里,现在则修筑了几重大堤。而修筑大堤的地方,过去是用来行洪、下泄黄河洪水用的。黄河从河内郡以北到黎阳县是石筑大堤,用以抵御黄河洪峰时对于大堤的冲刷。东郡平刚县大堤是石堤,黄河由此向西北抵达黎阳、观县城门楼下,这里也是石堤。再向东北抵达东郡的渡口北,也是石堤。再向西北抵达魏郡的昭阳县,也是石堤。而后黄河水转向东北。在一百余里地段,黄河二次向西,三次向东,河床受到如此挤压,黄河洪峰到来时,怎么可能顺利地通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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