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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十八 贾谊传第十八 第3节

天下之势处于倒悬。天子,即是天下之首,为什么?因为处于尊贵的位置。蛮夷,是天下之足,为什么?因为蛮夷生活在没有礼仪的地方。现在匈奴傲慢,多次入侵边郡,对汉朝极不恭敬,成为大汉的边患,匈奴贪得无厌,汉廷每年要向匈奴输送大量的金银彩缯。匈奴还要向大汉皇帝发号施令,拿走原来是君王的权威;天子向匈奴进贡,奉行的却是臣子的礼仪。这简直是足朝上,首居下,上下倒悬,真是让人难以理解,国家没有人才了吗?何至于如此倒悬,还有腿病,再加上痱病。腿病是局部,痱病一大片。现在西北的边陲,即使享有爵位的人也不能免除兵役,五尺孩童还要站岗放哨,哨兵望着烽燧,日夜目不转睛,将士们穿着甲胄睡觉,因此,臣才说这块地方有痱病。这些病可以医治,陛下没有去治,臣为此而流涕。

陛下怎么能以皇帝的至尊去做匈奴的诸侯,忍辱负重,还要面对着边郡祸乱不息,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才能了结!向皇帝出谋献策的人,说皇帝应当这样去做,真是让人难以理解,这些人无能到了极点。臣估计匈奴的人口,最多也就是汉朝一个大县的人口,以天下之大,竟然被一个人口与汉的大县相当的匈奴,搞的如此狼狈不堪,举止失措,臣真地为负责此事的大臣们感到羞愧。陛下何不让臣试着管理属国,管理有关匈奴的事情?按照臣的想法,臣要先拴住单于的脖子,将其置于死地,而后按住中行说这个奸贼,抽打他的脊背,最终降服匈奴,让他们听命于皇上。现在不去制伏这些戎狄,却要去打什么野猪,不剿灭反寇,却要去逮什么野兔,欣赏轻歌曼舞,忘记了眼前的心腹大患,这不是在为天下的太平尽责。德可以远绥,威可以远加,现在几百里外,皇帝的诏命就已经难以施行,这是臣要为之流涕的事情。

百姓现在买卖童仆,为童仆穿上丝绸衣服和绣有花边的鞋袜,圈在栅栏后面买卖,那些奴婢穿的,是古时王后才能穿的服饰,而且只有在上庙祭祀时才能穿,吃饭时还要脱下来,现在庶人们居然穿在婢女身上。白色的绉纱做成面料,细薄的绢绸做成里子,外缘缝上花边,更好的还要绣上纹饰,这是古时帝王穿的服饰,现在的富人、商人们在和客人聚会时,竟然可以脱下来,随意挂在墙上。在古时,只供帝、后享用的服饰,还要有节制地穿,而现在,庶人家里的墙上,居然可以随意悬挂;那些倡优下人,也能穿上帝后的服饰,这样的奢侈,财力如果不枯竭,简直难以想象。皇上现在身上穿的,还是价格低廉的黑色粗丝织品,而富裕人家的百姓,墙上居然悬挂着锦绣华服;皇后领子上绣的花边,庶人家的婢女已经能绣在鞋上,这就是臣所讲的礼制混乱。百人劳作,难以供给一人温暖,要想天下人不受冻,怎么可能?一人耕种,十人吃饭,要想天下人不挨饿,怎么可能?饥寒关乎百姓的利益,要让他们不做出邪恶的事情,同样不可能。国家已经感觉到财力枯竭,盗贼作乱只是时机而已,然而朝堂上的大臣们还在说:“不可轻举妄动”,说这样做是上策。社会风俗已经是尊卑不分,毫无差别,甚至是僭越制度,提谏言的大臣还在说:“无关大碍”,这真是让人叹气的事情。

商鞅鄙视礼仪,抛弃仁义,让人们只专注于获取功名,商鞅的政策实施仅两年,秦国民俗即已经败坏到极点。居住在秦国的百姓,富人家的儿子一旦长大成人,就要分家,穷人家的儿子一旦长大成人,就会入赘至别人家中去做女婿。借给父亲农具使用,要把恩赐写在脸上;母亲借用一下扫帚,就会遭到儿媳的谇骂。儿媳敞着胸怀喂奶,叉着双腿与公公并排而坐;婆媳之间有了别扭,媳妇就敢与婆婆顶嘴、骂架。儿子受到宠爱,惟利是图,与禽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。虽然商鞅顺应时代,鼓励耕织,最终颠覆六国,秦国最终兼并天下,获得事业上的成功。但是不懂得教化百姓,不能认识到礼仪廉耻,仁义道德的重要性,只知道兼并耕战,为达成目的,不择手段,致使秦地的风俗,败坏至极点;以众凌寡,以智欺愚,以勇胜怯,以壮凌弱,乱源就是从这些地方开始。因此高皇帝崛起,以德服人,才能够威震海内,纵横天下。昔日秦廷天下,最终转至汉室手中。可是秦廷弊政留下来的风俗,却仍然保留下来。现在社会上追求奢侈淫靡,朝廷又没有制度约束,抛弃礼义,寡廉鲜耻的事情,日甚一日,可谓是花样翻新。追逐利益,不顾廉耻,竟然有杀死父兄,谋取钱财的事情发生。盗贼割去皇帝陵寝的门帘,偷走两座帝陵寝庙中的神器,光天化日之下,有人胆敢在长安闹市抢夺官吏的钱财。伪造公文的盗贼,敢于从国库中骗走几十万石粟米,骗走国家赋税六百万钱,乘着传车,居然还敢在郡国招摇过市,这种无行无义的歹徒,真是坏事做尽。而大臣们却只是将没有呈报计簿,在指定时间内汇总,当作重大事情来处理。至于伤风败俗,世风日下,道德败坏,却不以为然,不用脑子去想,眼睛去看,耳朵去听,一切都认为是理所当然。至于谈到移风易俗,让天下的民心重新弃恶向善,依靠这些俗吏,难以有所作为。俗吏们每天忙的,就是抄抄写写,不知道什么事情是最重要的。陛下又不着急,臣真地为陛下叹息。

国家设立君臣,区别上下,使君臣父子间以礼仪相待,六亲间有法度可循,这不仅是上天的要求,也是人世间的需要。为什么要设,是因为需要,不设立无法维护社会正义,设立了又不去维护,道德仍然会败坏。《管子》中说:“礼义廉耻,国之四维;四维不张,国将灭亡。”管仲是一位愚人也就罢了,管仲懂得维护道德的重要性,看到礼仪制度遭到破坏,怎么能不寒心!秦廷就是毁弃了四维,任其不张,因此才会君臣乖戾,六亲遭殃,奸人蜂起,万民叛离,秦廷统一天下后,仅过去十三年时间,秦的社稷就已经变成废墟。现在的四维仍然没有得到维护,奸人才会心存侥幸,众人也只能是心怀疑虑。现在要做的:是尽快地确定礼仪制度,使得君臣地位明确,上下尊卑有序,父子六亲各安其位,奸人才没有侥幸成功的机会,群臣也才可以增强信心,皇上对所发生的事情,不会再感到困惑!这项事业奠定了,千秋万代享受太平,而且为后世确立下规范,有所遵循。礼仪制度如果还迟迟确定不下来,犹如渡江河而无船桨、船舵,船至中流,遇上风浪,船就会倾覆。这是臣认为要长叹息的事情。

夏朝统治天下,传承十几代,由殷朝来继承。殷朝统治天下,传承二十几代,由周朝来继承。周朝统治天下,传承三十几代,由秦朝来继承。秦朝统治天下,仅传承二代就灭亡了。人的本性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,为什么夏商周三代的君王能够延续那么长久,而秦朝仅仅抛弃了礼仪道德,就崩溃的那么迅速?其原因可以说是不言自明。上古时的君王,从太子幼年起,即辅以礼仪教育,让士人背在身上,有关官员沐浴斋戒,整顿衣冠,把太子背到南郊祭天的地方,首先举行祭天的仪式。经过阙门,一定要下车,走进宗庙,一定要疾走,处处表现出孝子应该遵循的义理。从幼儿开始,所有需要实施的教育,就已经按照步骤进行。在上古时,成王还在怀里抱着时,召公担任太保,周公担任太傅,太公担任太师,保,保其身体;傅,傅其德义;师,训导教育:这是三公的职责。同时还要设置三少,全部由上大夫来担任,他们是少保、少傅、少师,平时,他们陪伴在太子身旁。从孩提时起,即对太子耳濡目染,三公、三少必须是通晓礼义仁孝的模范,他们要经常教导太子,驱逐太子身边的恶人,不让太子接触恶的行为。还要遴选天下行为端正,享有孝悌美名,有知识的人跟随在太子左右,这些人与太子同进同出。因此太子从出生时起,所接触、所看到的都是正事,所听到的都是正言,所行的都是正道,左右前后都是品行优秀的士人。经常与品德高尚的人接触,不可能行为不端正,这就好像生活在齐国,不可能不用齐国方言来讲话;与品性恶劣的人接触,行为不可能不卑劣,这就好像生活在楚地,不可能不用楚国方言来讲话,在选择太子喜欢的东西之前,要事先引导,再让他接触;选择太子喜欢做的事情,先要让太子熟悉,再努力地帮助太子做好。孔子说:“小孩子是天性使然,习惯可以成自然。”等到太子年纪稍大些,懂得男女美丑间的事情,就开始让太子读书学习。学习的地方,选择在宫中专门的学馆里。《学礼》中讲:“帝进入东学学习,懂的爱亲人,有了仁的品性,就可以明确亲疏间的关系,施恩报德就有了标准;帝进入南学学习,懂的尊敬老人,开始重视礼义节信,认识了长幼差别,懂得人们相处时不应该相互欺瞒;帝进入西学学习,懂的崇敬贤士,强调道德的作用,圣贤的人在位时,就可以发挥作用,他们所做的贡献,就会受到褒奖;帝进入北学学习,懂的尊崇有地位的人,给予有地位的人显赫身份,那么尊卑贵贱就有了区别,卑贱的人不会僭越地位;帝进入太学学习,向老师请教学问,回来后复习,然后在太傅面前考试,太傅对太子没有掌握好的地方,予以纠正,循循善诱,在这样的学习过程中,德智有了发展,以后在治国理政中,再逐步获取方法。这五种学习,在帝王那里得到体现,那么官员百姓就可以共享太平,社会变得和谐安宁。”等到太子举行了加冠礼,长大成人后,不再需要太保、太傅的教导,还要有记录过失的史官在身边管束,负责膳食的官员,通过减少膳食,加以规劝,还有引起帝王警惕的旗幡,竖立在路旁写有谏言的木牌,专门为提出谏言而准备的擂鼓。还有诵诗的瞎子史官,用诗歌的形势向帝王吟诵规劝,大夫也能够提出谏言,士人们还能把民间的怨言带入宫中,让帝王了解民情。习惯与心智成熟之后,太子再受到批评就不会难于接受;行为与思想一致,做事情时就能符合道德礼仪规范。夏商周三代的礼仪:正月初一要祭祀太阳,八月十五要祭祀月亮,因此而敬畏天地;春秋开始入学,要请老师坐在上座,太子手中端着肉酱,亲自献给老师,以表示尊崇孝敬;外出时,乘舆的铃铛发出响声,以表明行进有度,走路时,其节拍慢行如《采齐》,快走如《肆夏》,这些都在显示着君王的有条不紊。对于禽兽,活着时见过,不吃;听到禽兽的鸣叫,不吃。因此君王要远离庖厨,以免常想起禽兽生前的样子,以此来显示君王有仁爱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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