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莽的军队在外面接连打败仗，朝内的大臣们接连反叛，朝中已经没有王莽敢于信任的人，也不敢想象在远方的郡县，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。王莽就想将王邑召回来，与王邑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。崔发说：“王邑素来小心，现在王邑统帅的大军刚遭到挫败，就召王邑回来，恐怕王邑会为了名节而自杀，应该先对王邑抚慰一番。”王莽于是派崔发乘着传车，去慰问王邑，王莽说：“我现在年纪老了，没有嫡生的儿子，想把天下传予你王邑。敕令不要再谢罪，见了面以后，有什么话再说。”王邑回到长安，王莽任命王邑为大司马（太尉）。大长秋张邯担任大司徒（丞相），崔发担任大司空（御史大夫），司中寿容和司中苗訢担任国师，同说侯林担任卫将军。王莽心中烦闷，吃不下饭，每天只是借酒浇愁，用鲍鱼当作下酒菜。读兵书读累了，就趴在案几上打个盹，不想再回到床上去睡觉。王莽仍然喜欢用占卜算卦的方式来确定吉凶，遇到事情紧急，就用诅咒厌胜的邪术。王莽派人将渭陵（元帝的陵寝）、延陵（成帝的陵寝）的园门影墙捣毁，王莽说：“不要让民众再怀念汉室的恩德。”还用墨汁污染陵寝的围墙，嘴里喊叫着“岁宿将军”来了，申河是“助将军”，右庚是“刻木校尉”，前丙是“耀金都尉”，又喊叫着，“拿大斧头，砍伐枯木；发大水，灭大火。”嘴里一片胡言乱语，都是些不知所云的胡话。

王莽地皇四年秋天，太白金星进入太微星座，照在地面上像月光一样。

成纪县的隗（wěi）崔兄弟劫持了郡里的大尹李育，拥立哥哥的儿子隗嚣担任大将军，进攻雍州，杀害了州牧陈庆和安定郡卒正王旬，而后兼并了他们掌握的军队，向各郡县散发檄文，列举王莽的罪状，说王莽像万恶不赦的夏桀、殷纣王一样。

王莽地皇四年秋天同一个月，析县人邓晔、于匡召集了百余人，在南乡起兵。当时析县的县宰率领数千军队驻扎在鄡（qiāo）亭，防守武关。邓晔、于匡对县宰说：“刘皇帝已经登基，君为什么还要抗命！”县宰随即请降，义军又获得几千人。邓晔自称为辅汉左将军，于匡为右将军，攻占析县、丹水县，而后攻打武关，武关都尉朱萌投降。接下来他们率领义军进攻右队大夫宋纲，杀了宋纲，再向西攻占湖县。王莽更加恐惧了，不知所措。崔发说：“《周礼》和《左氏春秋》中讲，国家有大难，要以大哭来降伏它。《易经》中也讲‘先嚎啕，后大笑。’此时应该嚎啕大哭，向上天祷告以祈求上天的救助。”王莽心里清楚，自己彻底失败了，于是率领群臣来到南郊，将自己按照符命即位为皇帝的始末仰天祷告，王莽说：“皇天既然将天命授予臣王莽，为何不帮助臣殄灭这些叛贼？如果是臣王莽做的不对，愿上天发下雷霆打死臣王莽！”说完捶胸顿足，嚎啕大哭，哭得声嘶力竭，伏在地上用头撞地。王莽又制作祭告上天的册书，详细陈述自己的功劳，达一千余言。王莽让一些儒生和小民百姓在早晚哀哭，为他们准备粥食，哭声悲哀的，而且能够诵读册文的，将其任命为郎官，有五千多人得到任命。由蹛恽负责带领这些人嚎哭。

王莽任命了九位将军，都以老虎为称号，号称“九虎”，将卫戍京师的北军精兵数万人，布置在东面设防，保卫京城，王莽将这些军人的妻子儿女扣押在宫中，作为人质。当时宫中储藏的黄金，一万斤为一柜，还有六十柜，在黄门、钩盾、藏府、中尚方各处保存。长乐宫御府、中御府和都内、平准也有很多的金银财宝、帑藏、丝帛、珠玉、财物，王莽过于吝啬，只赐给九虎下边的将士每人四千钱。众人抱怨，毫无斗志。九虎率领的大军走到华阴县回溪。据险把守，北起黄河，南至崤山。于匡派出数千名弓弩手，登上风陵渡的土堆挑战。邓晔率领二万余人在阌（wén）乡南边，从枣街、作姑一带出击，首先击溃新朝军队一部，而后再向北绕到九虎的后面袭击。其中六虎败走，史熊、王况回到朝中，听候发落，王莽派人责问他们：你们带领的军队在那里，二人畏罪自杀；还有四虎，随即逃走。剩下三虎郭钦、陈翬（huī）、成重收拢残军，撤回来保护京师仓。

邓晔打开武关，迎接汉军，丞相司直李松率领两千余人抵达湖县，与邓晔等人一起攻打京师仓，没有攻下来。邓晔任命弘农掾王宪为校尉，率领数百人北渡渭河，进入左冯翊地界，沿途各个县邑纷纷投降。李松派出偏将军韩臣等人，径直向西抵达新丰县，与王莽的波水将军窦融大战，波水将军窦融败走。韩臣等人在后面追赶，一直追到长门宫。王宪率军向北抵达频阳县，沿途的百姓热烈欢迎义军，纷纷归降义军。栎（yuè）阳县的大姓申砀、下邽县人王大率领家族追随王宪。斄县人严春、茂陵县人董喜、蓝田县人王孟、槐里县人汝臣、盩厔县人王扶、阳陵县人严本、杜陵县人屠门少等人，各率领数千人，都号称是汉室的将军。

此时李松、邓晔认为京师一个小小的仓库还攻不下来，更何况长安城，只好等待着更始帝的大军到来。随后引军来到华阴县，准备攻城的器具。在长安附近的军队，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长安城，听说天水郡的隗氏率领大军很快就要赶来，于是争先恐后地率先攻打长安城，都希望在入城后可以获得首功，还可以趁火打劫一番。

王莽派出使者分头赦免城中各监狱中的囚犯，授予他们武器，而后杀猪饮血，要他们对天盟誓，说：“有不为新朝出力的，神灵会加以惩罚！”宁始将军史谌率领着这些囚徒组成的军队刚走过渭河桥，大家一哄而散。史谌只好空着手返回。乱兵此时开始挖掘王莽妻子、儿子、父亲、祖父的坟墓，将挖出来的棺椁，还有王莽修建的九庙、明堂、辟雍，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，大火映照着长安城。有人对王莽说：“守城门的士卒都是崤山以东的人，不能相信。”王莽于是换上了越人组成的骑兵部队，作为守卫，每座城门安排了六百人，由一名校尉带领。

王莽地皇四年十月初一，义军从宣平城门入城，这是民间所说的都门。张邯巡视城门，正好碰上入城的义军，被杀。王邑、王林、王巡、蹛恽等人分头率领军队在北阙门下阻击入城的义军。汉军因为急于要斩获王莽，奋力死战，为受封而战的有七百余人。天色已经薄暮，官府宅邸里的新朝官员纷纷作鸟兽散。十月除二己酉。长安城中的少年朱弟、张鱼等人担心遭到乱军抢劫，趁着混乱将作室门一把火烧掉，而后用斧头将敬法殿的小门砍开，进入殿中高声喊道：“反贼王莽，还不出来投降？”大火烧到了掖廷承明殿，这是黄皇室主居住的宫殿。王莽跑到宣室前殿避火，大火很快就烧了过来，宫中的宦官、妇女在火光中哭着、喊着：“怎么办哪！”此时的王莽身穿青色龙袍，身上带着皇帝玉玺、绶带，手持着虞舜帝匕首比划，天文郎官在前边手端着测天象的罗盘，不停地拨动指针，王莽随着斗柄的转动变换着座位，在地上团团转，嘴里不停地说：“上天赋予我圣德，汉军能把我怎么样！”王莽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，此时已经饿得有气无力。

王莽地皇四年十月三日庚戌，清晨的太阳升起来了，群臣扶着王莽，从前殿向南走下台阶，再向西走出白虎殿大门，和新公王楫准备好车辆，等在门外伺候。王莽上了车，来到渐台。想靠着池水抵挡，此时王莽怀中仍然抱着符命、威斗，朝中的公卿、大夫、宫中侍从、黄门郎官还有上千人跟随在旁边。王邑日夜苦战，此时已经是疲惫不堪，手下的将士死伤殆尽，王邑飞马回到宫中，在废墟中跌跌撞撞地来到渐台，看到护驾的儿子宫中侍从王睦正在解下衣冠准备逃走，王邑呵斥儿子，让他赶快回去保护皇帝，父子二人守护着王莽。很多军人已经涌入殿中，大声喊叫：“反贼王莽在那里？”有美人从房子里出来，说：“在渐台。”众人追到渐台，将王莽围了数十重。台上有弓弩手与围困的义军相互对射，箭雨纷纷落下。最终双方的箭矢用尽，不能再以箭矢相攻，随即短兵相接。王邑父子、蹛恽、王巡战死，王莽逃入殿室内。下午六点多，众人冲上渐台，王揖、赵博、苗訢、唐尊、王盛、中常侍王参等人，战死在渐台上。商人杜吴冲上前去，斩杀王莽，随手将王莽身上的印绶解下。校尉东海郡人公宾就，是原大行治礼丞，看到杜吴，问他印绶的主人在那里。杜吴说：“在殿室的西北角。”两人进去认定是王莽，随即将王莽的头颅割了下来。其他军人将王莽的尸身砍开，将王莽的肢体骨肉瓜分，争抢者互不相让，有几十人为此而受伤。公宾就提着王莽的脑袋来见王宪。王宪此时自称为汉大将军，城中的几十万大军统归王宪管辖，王宪此后住在东宫，将王莽的一百多位嫔妃召至身边，尽情淫媾，进出则乘坐王莽使用的车子，穿着王莽的衣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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