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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回 三猾空作寄邮 一鼎终归故主 第2节

这边去后,那水心月去与孙监生杀到一百,还假不肯。拿了鼎来,心里想道:“孙监生是决要的了,任天挺是急要卖的了,不若我贱打了他的,得老孙高价,家中原有自己积下银八两,又当了三两,出些八九成银,做十二两。”连晚来见任天挺,道:“那人不肯,只肯十二两。银子与鼎都在这里,凭你要那一件!”任天挺道:“再十二两罢!”水心月道:“十二厘也不能够!宁可我白效劳罢。”任天挺暗想:“卖与詹博古,已还了十六两;不卖,怕詹的不来,走了稍。”道:“天晚了,银子兄且带回,明日再议。”水心月道:“正是。这也不可强你。夜间再与令正商议一商议。”夫妻两个正商议不下,早起詹博古已同一人来了。拿出鼎去,那人再三憎嫌,詹博古再三撺掇,兑出二十两。任天挺看看,银子比水心月多八两,又拴整,不似昨日的,便假吃跌道:“这廿四两断要的!”詹博古道:“这事成,相公也毕竟要谢我两数银子,如今我不要罢!”任天挺收了银子,詹博古捧着鼎去了。

马牛役役岂言烦,

居积深思及后昆。

冢上松杉方欲拱,

龙纹已自向他门。

早饭时,水心月拿定决肯的,来时,惠氏回报:“籴米去了,不在。”水心月道:“这穷鬼那里弄得丢儿来?”午后又去,道:“香炉的事肯不肯?如不肯,我好还他银子。”只听得里边道:“不卖了!”倒吃了一惊,想道:“他要卖没这样快,想是那里那得一二两银子就阔起来,少不得是我囊中之物!”只见路上遇着任天挺赎当回来,水心月还拿着这银子,道:“所事如何?不要,我好将银子还孙家。”任天挺道:“价太少。”水心月道:“这是足价,一厘也加不得。你再寻人看。”任天挺故意要塞他嘴,道:“倒亏得古董店,出二十两拿去了!”水心月道:“不是那姓詹的么?”道:“正是!”水心月道:“那银子莫不有假?”任天挺道:“都是好的。早间籴米,如今赎当,都是他。”水心月木呆了半日,道:“也不知骗着那个!”别了去。一路想道:“一个白老鼠赶去与老詹,自己银子不赚得!”去见詹博古,一见,道:“老詹好造化,你倒得彩了!也亏我领来。”詹博古道:“待我寻着主儿,一百两之外,与兄八刀。”水心月一个扫兴,来回报孙监生,道:“被詹博古抢买去了!”孙监生道:“我昨日一百两还不肯,他那有这主大钱?”水心月道:“不晓得。”那孙监生便怪了詹博古,心里想一想道:“他是有个毛病的,前日赢了二十多两,想是把来做揎头,夺买我的。我如今有个处,我做一百博他罢。”

原来这詹博古收些古董在清行里,也常在大老里边顽耍,不过是助助兴儿,是个有赢脸没输脸的,赢了二三十两便快活,一输就发急就慌。孙监生算定了,邀了个舅子惠秀才、外甥钮胜,合伙要局詹博古。着人去道:“相公闻得你买了个好鼎,要借看一看。”这詹博古原只思量转手趁人些儿,巴不得要钓上孙监生,少也有一百,把来揩磨了半日,带到孙家,大家相见。孙监生看了看,道:“好个鼎!正是我前日见的,你多少买了?”詹博古道:“照相公价。”孙监生道:“百两?”詹博古道:“差不多。”孙监生连声道:“好!”坐了一会,孙监生道:“舍亲在此,同到书房小酌。”坐在书房里,可有一个时辰,不见酒来。钮胜道:“没兴,我们掷一掷,詹老兄也来。”詹博古道:“没管。”惠秀才道:“鼎就是管了。”詹博古也想几次赢了,就技痒,打了筹码,不料这三个做了一路,只拣手硬的与他对,詹博古不敢大注出,这三个偏要大注庄他,早已输了二十多两。詹博古心慌,把骰子乱甩,众人又趁他手低一赶,到晚输下六十两,这鼎也就留在孙家作当头了。大家吃一会散讫。

次早,詹博古急急来翻筹,不期胆怯,又输了二十两。做几日连输,弄到一百八十两,只得把炉归了孙监生。孙监生应银打发,原议输只独召,赢时三七分分,孙监生出不过四五十两。却好水心月走来,见了道:“詹兄便宜,二十两买的做一百八十输,有甚不好?”

莫作得时欢忭,休为失处嗟呀。

须信世间尤物,飘流一似飞花。

詹博古也就知他们局赌他了,喜的是亏得买时占了便宜,故此输时做得这许多,恼的是连自己这二十两也弄没了。闷闷昏昏正在家里坐着,只见一个人走来,京帽屯绢道袍,恰是督税府王司房的小司房时必济,走来道:“詹兄,目下税府陈增公公寿日,王爷已寻下许多寿锦、玉杯、金卮,还要得几件古铜瓶炉之类,我特来寻你。”詹博古道:“家下止有一个商尊,汉牛耳鼎,兄可拿去一看。”只见去了。第二日来道:“王爷道,商尊‘商’字不好听,牛耳鼎‘牛’字不雅,再寻别一件。”詹博古道:“没有。只有一个龙纹鼎,我输了孙监生赌钱,被他留在那里,委是个好鼎!”时必济道:“要多少?我与你赎,怕不赎来!”果然时必济去拿出两个元宝,道:“王爷着你去赎来,再找上。”去时,巧巧遇水心月,见他来赎,故意在孙监生面前耸嘴儿,道:“这鼎实值三百,他不得这价,断不来赎!”孙监生就不肯起来,要一百八十。詹博古道:“这鼎先时你只要用一百两买,如今我兑一百两,该还我了。”孙监生道:“先时推一百八十两赌钱,我要一百八十两。”詹博古道:“赌钱也没讨足数的。”水心月道:“兄呀,他当日看鼎分上,便把你多推些,如今论银子,他自要一百八十两。”往返了几次,只是不肯。王司房因是次日要送礼,又拿出一个元宝来,孙监生只做腔不肯,詹博古强他不过也罢了。倒恼了一个王司房,道:“送是等不着送了,但他这等撇古,我偏要他的!”打听得他家开一个典铺,他着一个家人拿了一条玉带去当,这也是孙监生晦气,管当的不老成,见是玉带,已是推说不当,那人道:“你怕我来历不明么?我是贺总兵家里的。你留着,我寻一个熟人来。”去得不多一会,只见一个人闪进来,看见条玉带,道:“借过来一看。”管当的道:“他是贺总兵家要当的,还未与他银子。”这人不容分说,跳进柜来,拿过一看,道:“有了贼了!”就外边走上七八个人来,把当里四五个人一齐拴下,道:“这带是司房王爷代陈爷买来进上的,三日前被义男王勤盗去,还有许多玩器。如今玉带在你这里,要你们还人!还要这些赃物!”把这个当中人惊得面如土色,早已被拿进府中。先见两个小掌家内相王司房过去讲了几句,那小内相叫:“抓过来!”先是一人一套,四十京板,一拶一夹,要他招贼。管当道:“实是贺总兵家里人来当的,不与小的相干。”小内相便着人去问贺家,道:“家里别没有玉带,别没人去当。”两内相道:“这等你明明是个贼了,还要推谁!你道是当的,你寻这个人来与咱!你偷盗御用物件,便该斩!你擅当御用物件,也该充军!据王司房告许多赃,一件实百件实,且拿去墩了!拿他家主追!”一面把这几个人墩在府中,一面来拿孙监生。孙监生没奈何,央了两个乡官,王司房做了主,只不许他相见。又寻了些监生秀才去,撞了这两个蛮掌家,道:“他盗了咱进御玉带,还要抄没他!干你鸡巴鸟事来闲管!”嚷做一团,全没一些重斯文意思,众人只得走了。孙监生家里整整齐齐坐了八个牢子,把了他八十两差使钱,还只要拿孙监生,没有要拿女人。逼得孙监生急了,只得央几个至亲惠秀才一干去拜王司房,门上不肯通报。早去伺候他出来,道府中事忙去了。直到将午后他回来,只得相见。坐定,众人道:“舍亲孙监生他家人不知事,当了老先生玉带,如今被拿,实是家人不知事,与主人无干。就是余赃,这干人不过误当,并不知道。求老先生开恩。”王司房道:“寒家那有玉带?是上位差学生买来进御的。有些古玩酒器,这是家下之物。只要还了学生这些物件,把这几人问罪,不及令亲罢了。”惠秀才道:“实是没有。”王司房道:“我知道令亲极好古董,专惯局赌人的,窝藏人盗来的。赃若不还,令亲窝家也逃不去。上位还要具疏题他偷盗御用器物,这样事列公也少管!”众人见说不入,只得辞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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