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纪二十 翻译 第4节
中书令石显忌惮光禄勋周堪、光禄大夫张猛等,数次在汉元帝面前诋毁诬陷他们。刘向担心有一天会遭到陷害,因此上书说:“我听闻舜任命九官,大家同济一堂,彼此礼让,和谐的氛围达到了极致。群臣在朝中彼此十分和谐,万物在田野里和谐共存,因此箫管吹出名为《韶》的乐章,吹至九章,凤凰就会飞来朝见。等到周幽王、周厉王的时候,群臣在朝中彼此不再和谐,转向彼此排斥埋怨,导致日食、月食交替发生,山泉沸腾翻滚,高山深谷移动位置,降霜与时令不合。这样看来,和谐可以招致祥瑞,彼此诋毁就会造成灾祸,祥瑞多那么国家就会安定,灾异多那么国家就会陷于危险之中。这是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,古今一贯的法则。如今,陛下开创三代盛世的宏伟事业,招揽儒家学者,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,对待他们的过失十分宽容,让大家一同进取。但是现在贤能的人与一些奸佞之徒混杂在一起,不分黑白,正邪掺杂,导致忠奸一起进入朝廷;臣民上书,由公车接待,因为上书不妥当而被抓捕的,遍布北军监狱,朝廷臣僚意见不同,彼此拆台,甚至不惜谗言陷害,惹出许多是非;用不实之词混淆君主的视听,改变君主的想法,这类事情很多,不能一一列举。他们拉帮结伙,常常同心协力,去诬陷正直的大臣。正直大臣晋升,是国家安治的体现;正直大臣受到陷害,是国家混乱的根源。面对治理混乱的契机,但是不知道任用谁,而天灾变异屡次发生,这也是我寒心的原因所在。陛下登基至今已有六年,在《春秋》的记录中,六年之内,天灾异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。之所以这样,是因为诋毁别人的人及邪恶的人全都在朝廷的缘故。诋毁别人的人及邪恶的人之所以能够同时进入朝廷,是因为陛下心中猜忌。既然已经任用贤才去推广好的政令措施,要是遭受陷害,贤能的人被除掉,好的政令措施自然就难以推广。因为陛下心中有怀疑,才会招致奸臣的陷害之口;因为陛下不能当机立断,才给群邪打开大门。诋毁别人的人及邪恶的人得进,那么有德行以及有才能的人就会退出,群邪就会增多,正直的人就会减少。因此《易经》上有《否》卦及《泰》卦,要是小人那一套被欣赏,君子的主张就无法推行,那么政治就会逐渐混乱;要是君子的主张被欣赏,小人那一套就不能推行,那么政治就会逐渐走上轨道。之前鲧、共工、
兜、舜、禹一同在尧的朝廷中为官,周公及管叔、蔡叔一起居于周朝的高位,当时,他们之间,彼此诋毁,恶意中伤,不可胜言!帝尧、成王能够确定舜、禹、周公的德行才干,剔除共工、管叔、蔡叔,所以国家大治,荣耀永垂不朽,直到现在。孔子和季孙斯、孟孙何忌一同在鲁国为官,李斯与叔孙通全在秦朝为官,鲁定公、秦始皇觉得季孙斯、孟孙何忌、李斯贤能,而排挤孔子、叔孙通,所以国家大乱,耻辱一直流传到现在。因此说,治和乱,荣和辱,首先是看君主宠信什么人;已经信赖贤能,那么就应该坚持,而不能再动摇。《诗经》上说:‘虽然我的心并非磐石,但是却不能逆转。’这表明坚持善行的坚决态度。《易经》上说:‘出令如出汗。’这表明君王发号施令,就像出汗;汗既然已经流出,就无法再返回体内。但是如今的情形却是,关于善政的命令,颁布之后还没多长时间,就被取消,这是一种‘返汗’现象。任用贤能的人,还不足三十天就罢黜,是转动了磐石。《论语》说:‘看到邪恶,如同把手伸入滚水中。’如今,二府所弹劾的奸佞之辈,不应该再留在朝中,但是经过几年,还是没有离开。因此颁布命令,就像返汗;任用贤能,就像转动磐石一样;至于除去邪恶,简直如同拔起一座大山。在这样的形势下,希望调和阴阳,不是特别困难吗?所以,一群小人四处找寻漏洞,利用文字技巧,丑化、诬陷他人,制造谣言,写匿名信,在民间广泛流传。因此《诗经》上说:‘我心忧愁如同被焚烧,因为触怒了一群小人。’小人成群,确实是令人愤慨。以前,孔子与他的学生颜渊、子贡彼此称赞,但是并没有人说他们结成朋党;禹、后稷、皋陶彼此提携,也没有人说他们彼此勾结。这是什么原因呢?因为他们忠心为国,没有邪恶的念头。现在,奸佞的小人与贤德的君子,手持剑戟,一同在宫内担任禁卫官。奸佞的小人勾结在一起设下阴谋诡计,违背善良,走向奸邪,不做本职工作,还不停制造险恶的谗言,想让君主动摇,要是有一天君主忽然信任他们,这正是天地利用变异事先提出警告,而灾难不断发生的原因。
“从古至今,圣明的君主从没有不经历诛杀而把国家治理好的,因此舜对于‘四凶’采用了流放的惩罚,而孔子也曾经在两观之下,将少正卯诛杀,之后圣贤的教化,才被推行。如今,凭借陛下的贤明聪慧,诚能深思天地之心,体会《易经》中《否》《泰》二卦的深刻含义,考察唐尧与周成王的兴盛,作为榜样,而将秦王朝以及鲁国的衰败作为借鉴,推究祥瑞给国家带来的福运与灾害给国家带来的祸患,用来揣测当前局势的变化,放逐奸诈邪恶的小人,捣毁专门从事阴谋构陷的团伙,将群邪幸进之门关闭,让正大光明的道路畅通无阻,坚定果决,不再犹犹豫豫,让是非清晰可见,这样的话,种种奇异的灾异全会消灭,众多祥瑞全都到来,这是太平的基础,万代的利益。”石显看到这份奏章,与许、史两姓皇亲勾结得更加紧密,而更加痛恨刘向等人。
这年夏天,天气寒冷,太阳呈现青色,昏暗无光。石显与许、史两大家族,全说这是因为周堪、张猛掌握政权导致的天变。汉元帝心里十分尊重周堪,但是面对众口一辞的攻击,却无法将他们的嘴堵住。当时,长安令杨兴因为有才能而得到赏识,并且常常称赞宣扬周堪,汉元帝想得到他的帮忙,因此召见杨兴,问他:“有些朝臣怨恨、不赞同光禄勋周堪,到底是为什么?”杨兴是狡猾奸诈的人,觉得汉元帝怀疑周堪,因此顺势责备说:“周堪非但没有能力在朝廷担任光禄勋,就算是做一个乡下的里长也不适合!我听说,人们觉得周堪与刘向等人密谋挑拨陛下的骨肉亲情,理应被诛杀;我之前之所以上书说周堪等不可以被诛杀,只是想替国家培养恩德。”汉元帝问:“那么用什么罪名可以杀了他?现在应该怎么办呢?”杨兴答道:“我个人的看法是,封周堪为关内侯,赏赐他三百户食邑,让他不再掌管政事。这样的话,圣上还是可以维持他作为老师的旧恩,应该算得上最上等的策略。”汉元帝于是开始怀疑周堪、张猛。
司隶校尉琅邪人诸葛丰,因为刚直、不随波逐流而名闻朝野,数次触犯皇亲国戚,因此权贵们大多都说他的坏话。后来他被指控在春季及夏季抓捕法办犯人,不依从天时,被贬谪为城门校尉。于是他上书指控周堪、张猛有罪。汉元帝认为诸葛丰不正直,因此下诏御史:“城门校尉诸葛丰,之前与光禄勋周堪、光禄大夫张猛一同在朝廷的时候,多次称赞周堪、张猛的美德。而诸葛丰为司隶校尉的时候,却不依从四时天意,不遵守法令制度,利用苛刻残暴的手段来获得虚假的威严;我不忍心法办,就改任他为城门校尉,没想到他非但不思虑反省,反倒怨恨周堪、张猛,试图报复,指控的全是找不到证据的话,揭发的全是不能验证的罪,随意地毁谤和赞扬,完全不顾及之前的言论,不讲信义到了极致。我怜惜诸葛丰年纪大了,不忍心施加刑罚,立即免官贬为平民。”又颁布诏书说:“诸葛丰控告周堪、张猛没有忠贞信守,我心怀怜悯,不愿追究,又怜惜二人的才干无法报效国家,决定将周堪贬为河东郡太守,张猛为槐里县令。”
臣司马光说:诸葛丰对于周堪、张猛,之前是称赞,后来是诋毁,其目的并不是为国家推荐贤能除却奸邪,只不过是想投奔皇亲集团,谋求飞黄腾达罢了。他与郑朋、杨兴是同一类人,哪里有什么正直刚烈可言?身为君主,理应明察善恶,明辨是非,通过奖赏勉励善行,通过刑罚惩处奸邪,这才是治理国家的准则。要是诸葛丰的话属实,那么他不应被免去官职;要是他是用不实之辞诋毁人,那么周堪、张猛又何罪之有呢?现在双方都受到惩罚,同时被废除官职,那么善和恶,是与非,又有什么区别呢?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