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纪三十六 翻译 第2节
马援的妻儿惊慌害怕,不敢将马援的灵柩运回安葬在祖坟,草草葬在城西。他的宾客旧友,无人敢去吊唁。马严和马援的妻儿将自己用草绳捆绑连在一起,到宫门口请罪。光武帝于是出示梁松的奏书让他们看,他们才得知马援的罪名,就上书鸣冤,前后共六次,言辞十分悲切。
前云阳县令扶风人朱勃向朝廷上书说:“我看到已故伏波将军马援,从西州崛起,钦敬仰慕皇帝的大义,历经艰难险阻,冒着生命危险,征战陇、冀,计谋就像泉水喷涌不绝,行动就像转轮一样灵活迅速,用兵战无不胜,进军攻无不克。平定先零时,流箭射穿他的小腿。出征交趾时,他曾与妻儿诀别。不久再次南下征讨,很快攻下临乡,大军已经有所成就,还没有完成大业他就死了。官兵虽然遭遇瘟疫,马援也没有单独生还。战争中有的人凭借持久而取胜,有的人因为速战而败亡,深入敌境不一定有收获,不深入也不一定做得不对。人之常情,怎么会乐意长久屯驻在危险境地而不生还呢!想到马援能够为朝廷效力二十二年,向北征伐到塞外的沙漠,向南征讨要渡江漂海,他感染瘴疠之气,在军中倒下死去,名誉磨灭而爵位失去,封地也无法传给子孙。天下不知道他的过错,民众没听说对他的诋毁。他的家属紧闭门户,遗体无法归葬祖坟,对他的怨恨和嫌隙并起,族人非常害怕。死去的人无法为自己辩白,活着的人不能为他争辩是非,我私下里为此感到悲伤!圣明的君主奖赏从重,刑罚从轻。高祖曾经交给陈平四万斤金用来离间楚军将士,不问账目和用途,又怎么会疑心钱财粮食的事呢!希望将马援一案交付公卿议论,论定他的功劳和罪过,决定是否恢复他的爵位,以满足天下人的愿望。”光武帝的怒气逐渐消解了。
当初,朱勃十二岁时,能够诵读《诗经》《尚书》,经常拜访马援的哥哥马况,言辞温文尔雅。那时马援才开始读书,看到朱勃,自觉不如,若有所失。马况了解马援的心情,就亲自斟酒安慰他说:“朱勃是小器早成,聪明才智不过如此罢了,他终究要向你学习,不要担心。”朱勃不到二十岁时,右扶风请他暂时代理渭城县宰。等到马援任将军封侯的时候,朱勃的职位不过是个县令。马援后来虽然显贵,仍然经常因为旧交情照顾朱勃,但又卑视和轻慢他,朱勃自己愈发觉得亲近。到马援受到诬陷时,只有朱勃能够始终支持马援。
谒者南阳人宗均统领马援的军队。马援去世后,官兵因瘟疫而死超过一半,蛮夷兵也饥饿困窘。宗均于是和将领们商议说:“现在路途遥远士兵染疾,不能再作战了,我想权且以皇帝的名义招降敌人,怎么样?”将领们都伏在地上不敢回应。宗均说:“忠臣走出国境,如果有保护国家的策略,可以专断行事。”于是他假传圣旨调伏波司马吕种代理沅陵县长,命令他带着诏书进入敌营,宣告朝廷的恩德和诚信,同时自己率军紧随其后。蛮夷十分害怕,在冬季十月,共同将他们的首领斩首前来投降。于是宗均进入贼兵大营,遣散兵众,把他们遣送回本郡,在那里设置地方官吏后撤回,各部蛮夷于是被平定。宗均还没到京城,先行弹劾自己假传圣旨之罪。光武帝嘉奖他的功绩,出迎,赏赐金帛,让他经过家乡时祭扫祖坟。
这一年,辽西乌桓大人郝旦等人率领部众归顺,朝廷下诏把乌桓各级首领封为侯、王、君长的共计八十一人,让他们居住在塞内,分布在沿边各郡,让他们招引本族人,由官府供给衣服饭食,他们就为汉朝侦察敌情,协助攻打匈奴、鲜卑。当时司徒掾班彪进言:“乌桓的本性轻薄狡黠,喜欢做贼寇,如果长久放纵而无人管束,一定会再次劫掠居民。只委派主持受降的属吏,恐怕不能控制他们。我认为应该重新设置护乌桓校尉一职,实在有益于招抚外族,减少国家的边疆忧患。”光武帝采纳了他的建议,于是开始在上谷宁城重新设置乌桓校尉,建立大营和官府,同时兼理对鲜卑的赏赐、接送人质之事,每年四季双方都会互通贸易。
二十六年(庚戌,公元50年)
正月,朝廷下诏增加百官的俸禄。一千石以上的官吏,低于西汉旧制。六百石以下的官吏,高于旧制。
开始修建皇陵。光武帝说:“古代帝王下葬,都使用陶人、瓦器、木车、草马随葬,让后世的人不知道陵墓所在之处。太宗懂得生死大义,景帝能够遵循孝道,遭逢天下动荡,霸陵却能独自保全而享受福运,难道不是美事吗!现在陵墓规模占地不能超过二三顷,不起山陵不挖池塘,只让水得以流通就可以了。即使在改朝换代之后,遗体也能与陵墓同在。”
朝廷下诏派中郎将段彬、副校尉王郁出使南匈奴,为其建立王庭,距五原西部塞八十里。使者命令单于伏地跪拜接受诏书,单于犹豫片刻,才伏地跪拜称臣。跪拜完毕,他让翻译告诉使者说:“单于刚刚即位,在左右群臣面前跪拜实在羞惭,希望使者不要当众使单于屈身行礼。”光武帝下诏听任南单于进入云中居住。朝廷开始设置使匈奴中郎将,领兵监护匈奴。
夏季,南单于所俘虏的北匈奴薁鞬左贤王,带领旧部和南匈奴五位骨都侯共三万多人叛逃回北方,在距离北匈奴王庭三百多里处,自立为单于。一个多月以后,这些人每天都相互攻伐,五位骨都侯全部死去,左贤王自杀,众骨都侯的儿子们分别拥兵自保。
秋季,南单于派儿子入宫侍卫。光武帝下诏赐给南单于冠带、玺绶、车马、金帛、武器、日用器物,又从河东调粮二万五千斛、牛羊三万六千头周济南匈奴。朝廷派中郎将率领解除枷锁的囚徒五十人,跟随南单于,参与处理诉讼,并观察其动静。单于每到年底都会派使者呈送奏书,护送入宫侍卫的王子到朝廷。汉朝就派谒者将此前入宫侍卫的王子送回单于庭,赏赐单于和阏氏、左右贤王及以下官员彩色丝绸一万匹,每年都如此而成为常例。于是云中、五原、朔方、北地、定襄、雁门、上谷、代八个郡的流亡居民回到本土。汉朝派谒者分别带领解除枷锁的囚徒,去修补城墙,还遣送内迁中原的边疆居民回到各县,全部赏赐用于置办行装的费用,转运粮食供应他们。当时沿边城郭变成废墟,要扫清瓦砾重新建设,光武帝于是为此前迁徙民众的做法而后悔。
冬季,南匈奴五位骨都侯的儿子率领部众三千人回到南匈奴,北单于派骑兵追击,把他们全部俘获。南单于发兵抵抗北匈奴,迎战没有取胜。于是光武帝再次诏令南单于移居到西河美稷,让段彬、王郁留驻西河护卫他,命令西河长史每年带领二千骑兵、五百解除枷锁的囚徒协助中郎将护卫南单于,冬季屯驻,夏季撤走,从此以后成为常例。南单于移居西河后,也设置各部落王,协助汉朝戍守北地、朔方、五原、云中、定襄、雁门、代郡,都率领部众为郡县巡逻侦察。北单于惊慌害怕,遣送回不少汉朝居民以示善意。每当外出劫掠的军队抵达南匈奴境内,路过岗哨时,就道歉说:“我们只是讨伐叛徒薁鞬日逐王罢了,不敢侵犯汉朝居民。”
二十七年(辛亥,公元51年)
夏季四月戊午日,大司徒玉况去世。
五月丁丑日,朝廷诏令司徒、司空等官职一并去掉“大”字,改大司马为太尉。骠骑大将军代理大司马刘隆当天就被罢免,任命太仆赵熹为太尉,大司农冯勤为司徒。
北匈奴派使者到武威请求和亲,光武帝召集公卿在朝堂上商议,没有得出结论。皇太子进言说:“南单于刚刚归附,北方的敌人害怕遭到讨伐,所以侧耳倾听,争着要归顺朝廷罢了。现在我们没有能够出兵却反过来和北方的敌人交往,我担心南单于将怀有异心,北方敌人中想要投降的也不会再来了。”光武帝认为有道理,告知武威太守不要接待北匈奴的使者。
朗陵侯臧宫、扬虚侯马武上书说:“匈奴贪图利益,没有礼仪和诚信,困窘时就叩头称臣,安逸时就侵扰劫掠。敌人现在大批人畜因瘟疫而死,旱灾和蝗虫导致寸草不生,疲惫困顿实力不足,抵不过中原的一个郡,万里之外的性命,悬在陛下手中。福运不会再来,机会容易丧失,难道应该死守文教仁德而放弃武力征讨吗!现在命令将领进驻边塞,以丰厚的报酬悬赏,晓谕高句丽、乌桓、鲜卑进攻敌人的左翼,征发河西四郡、天水、陇西的羌人和胡人进攻敌人的右翼,像这样,北方敌人的灭亡,用不了几年时间。我们担心陛下仁慈恩厚不忍心这样做,出谋划策之臣又犹豫不决,使刻石流传万代的功业不能在圣明的今世建立!”光武帝下诏回复说:“《黄石公记》说:‘柔能克刚,弱能胜强。舍弃近处而谋划远方,劳碌却没有功效;舍弃远方而谋划近处,轻松而有成果。所以说,追求扩充地盘就会衰竭,追求推广仁德就会强盛,拥有自己所拥有的就会安宁,贪图别人所拥有的就会凶残。残暴的政令,即使一时成功也必将失败。’现在国家没有好的政策,灾祸变异不断,百姓惊恐不安,每个人都无法保全自己,难道还要再去征伐遥远的塞外吗!孔子说:‘我担心季孙家的忧患不在颛臾。’况且北方夷狄的实力还很强大,我们屯兵垦荒提高警惕,传闻的事情,总是多有失实。真能用一半国力消灭大敌,难道不是我最大的愿望吗!假如时机不到,不如让人民休养生息。”从此将领们不敢再建议用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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