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纪四十八 翻译 第2节
孝灵皇帝上之上
建宁元年(戊申,公元168年)
春季正月壬午日,提升城门校尉窦武为大将军。任命前太尉陈蕃为太傅,跟窦武以及司徒胡广统领尚书台事宜。此时正值桓帝的大丧,继位皇帝还没登基,尚书们都心存畏惧,很多人假装生病,不敢入朝理事。陈蕃写信责备他们说:“古时候的人树立名节,侍奉死去的君王跟他生前一样。如今新皇帝还没即位,政事日渐紧迫,诸位怎么能在这么艰难的处境里推卸自己应尽的职责,反而躺在床上休息,这在大义上怎么能安心呢!”尚书们听后十分惶恐,纷纷入朝治理政事。
己亥日,解渎亭侯刘宏抵达夏门亭,窦太后命令窦武持节,用皇子封王时专用的青盖车将刘宏迎入宫中;庚子日,刘宏即皇帝位,为汉灵帝,更改年号。
二月辛酉日,将桓帝安葬在宣陵,庙号为威宗。
辛未日,大赦天下。
起初,护羌校尉段颎已经平定西羌,而东羌先零等部没有归降,度辽将军皇甫规、中郎将张奂连年进行招抚,羌人归降后又不断起兵叛乱。桓帝下诏问段颎道:“东羌先零等部羌民作恶叛乱,但是皇甫规、张奂各拥强兵,不能及时安定,我想让你带领部队前去东方讨伐,不知道是否合适,请仔细考虑一下策略。”段颎上奏说:“我认为先零以及东羌各个部落虽然数次叛乱,但归降于皇甫规的,已有二万多大小帐落;善恶已经分清,剩下的流寇已经不多。如今张奂之所以犹豫徘徊而不出兵,是因为考虑到已经归服朝廷的羌人还跟叛羌相通,一动兵势必引发恐慌。而且自冬天开始直至春季,叛羌屯聚纠集不散,战士与马匹都非常疲惫,有自行灭亡的势头,若要再招降他们,按兵不动便可以制服强敌。我认为,叛羌是狼子野心,很难以恩德感化,在他们的态势穷尽之时,虽然可以归服,但如果朝廷的军队撤退,他们又会再次起兵叛乱;唯一的办法便是用长矛直指他们的前胸,用大刀直加他们的脖颈!所有东羌诸部只剩下三万多帐落,全部定居于边塞之内,路途没有险阻,并不具备战国时代燕、齐、秦、赵等国纵横交错的形势,但是他们却长久地扰乱并、凉二州,不停地进犯三辅地区,使得西河郡和上郡的太守府全迁至内地,安定郡、北地郡又陷于孤单危急的状态。从云中郡、五原郡,西到汉阳郡二千多里,土地全被匈奴人、羌人所占据,这就是恶疮暗疾,滞留在两胁之下,假如不将他们消灭,势力将迅速扩大。若用骑兵五千人、步兵一万人、战车三千辆,以三个冬季和两个夏季的时间,便可以击破平定,共计费用约五十四亿钱。这样的话,就可以使得东羌诸部尽破,匈奴永远臣服,迁至内地的郡县官府,也可以迁回故地。据我估计,从安帝永初年代中期开始,诸部羌人起兵叛乱,历时十四年,花费二百四十亿。顺帝永和年代末期,羌人再次起兵反叛,历时七年,耗费八十多亿。如此庞大的消耗,还是不能将叛羌诛杀灭光,使得剩下的羌众重新起兵叛乱,危害延续至今天。而如今假若不肯让百姓忍受暂时劳累的痛苦,那么永久的安定便遥遥无期。我希望能竭尽自身低劣的能力,等候陛下的差遣调度。”桓帝准许,悉数采纳段颎所提出的意见。段颎于是率军一万多人,携带十五日的粮食,从彭阳直接插入高平,于逢义山跟先零等部羌民决战。羌军强大,段颎部众都很惧怕。段颎便命令军中使用长箭头和锋利的大刀,前面排列三重举着长矛的步兵,挟持着强劲有力可以远射的弓弩,两边排列着轻装的骑兵,掩护着左右两边。他鼓励将士说:“现在我们远离家乡数千里,向前进就可以成功,逃走的话大家都会死掉,共同努力争取功名吧!”于是大声呐喊,全军随之呐喊,步兵和骑兵同时发动进攻,先零羌军大败,段颎军队斩杀羌众八千多人。窦太后下诏褒奖说:“等到东羌全部平定,再合并论功行赏;现在暂时赏赐段颎钱二十万,任命段颎家一人为郎中。”并且,命令中藏府调拨金钱等钱帛财物填补军费,提升段颎为破羌将军。
闰月甲午日,追尊灵帝祖父刘淑为孝元皇,祖母夏氏为孝元后,父亲刘苌为孝仁皇,母亲董氏为慎园贵人。
夏季四月戊辰日,太尉周景去世,司空宣酆被免除官职;任命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。
五月丁未朔日,发生日食。
任命太中大夫刘矩为太尉。
六月,京都洛阳发生水灾。
癸巳日,论拥立皇帝的功劳,封窦武为闻喜侯,封窦武的儿子窦机为渭阳侯,封其侄儿窦绍为鄠侯,封窦靖为西乡侯,中常侍曹节为长安乡侯,总共封侯爵十一人。涿郡人卢植上书劝窦武说:“你现在在汉王朝中所处的地位,与姬旦、姬奭在周王朝所处的地位相同,拥护圣明君主,关系到全国人民,讨论者认为是你的功劳,这个说得过重了。皇室的血统关系,本来一脉先后相传,你仅是根据图牒的顺序,确定皇帝人选,这又有什么功勋!难道可以贪图上天的功劳,当作自己的力量!我劝你应该辞掉朝廷给的赏赐,保全你的身份与名誉。”窦武没有听从。卢植身长八尺二寸,说话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亮,性情刚强坚毅,有气节。年少时跟着马融学习儒家经书,马融性情豪放不羁,时常让女伎在面前唱歌跳舞。卢植在座下听讲多年,从来没有斜视一眼,马融因此对他十分钦佩。
窦太后为了感激陈蕃从前对她的恩德,特将他封为高阳乡侯。陈蕃上疏推辞说:“我听闻分割国家土地,作为封爵食邑,要以功劳或恩德当作标准。我虽然没有清白廉洁的品德,但我羡慕正人君子‘不以正当的方法得到的东西,不接受’。如果我接受封爵而没有推辞,不顾颜面地坐上这个位置,会使得皇天盛怒,降灾祸于百姓,我渺小的身子,又向哪里寄托呢!”窦太后不允许。陈蕃坚决辞让,前前后后奏章呈上十次,最终也没有接受封爵。
破羌将军段颎率领轻装部队追击剩下的羌众,出桥门,日夜兼程,接连在奢延泽、落川、令鲜水等地发生争斗,取得胜利;随后又追到灵武谷,大败羌众。秋季七月,段颎带领部队行至泾阳,残余羌众只剩下四千多个帐落,悉数逃散到汉阳郡的各个山谷里。
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向朝廷上奏说:“东羌虽然被击败,但是残余的羌民很难悉数消灭,段颎性格轻率但果敢,要考虑到胜负无常,还是应该以恩德招降,便永远不会后悔。”朝廷下命令,将张奂的建议转告段颎,段颎再次向朝廷上奏说:“我本来知道东羌的人数虽然多,但力量薄弱,容易控制,所以才不断向朝廷陈述我的意见,想做永远安宁的打算,而中郎将张奂总是强调羌人的力量强大,难以击破,应该使用招降的办法。圣明的朝廷明镜高悬,采纳我如同瞽者的言论,所以我的谋略才得以施行,而张奂的计划则没有采用。因为事态的发展,跟张奂之前所预测的恰恰相反,于是他便心怀猜疑忌妒,轻信叛羌的申诉,润饰言辞与文意,责怪我的军队‘不断受到挫折’,又说‘羌人和汉人均为上天所生,不能诛杀灭尽,山谷辽阔高大,不能空着没人居住,流血污染原野,有伤和气而导致天灾。’我低头思索,周王朝、秦王朝时代,西戎、北狄为害,汉王朝中兴以来,羌人的侵害最盛,诛杀不尽,虽然归降,不久后却又起兵叛乱。现在先零等诸部羌人,数次反复无常,攻陷县邑,掠夺人民财物,挖掘坟墓棺木,暴露死尸,使活人与死者都遭受灾祸,上天盛怒,才借我之手对其进行诛杀。过去邢国暴虐无道,卫国对它进行讨伐,大军出动那天,上天及时降雨,我带兵征战,经过夏天,连续获降及时雨,庄稼丰收,人民也没有疾病瘟疫。上合天心,没有灾异和伤害;下受人民爱戴,众人合力、出师获胜。从桥门以西,落川以东,旧有的宫殿和县城聚邑,相互连接,并不是穷山恶水的绝域地带,车辆马匹都可以安全行驶,不会遭到损害。张奂身为汉朝官吏,担任武职,到任二年,仍无法扫平贼寇,只想兴修文教,停止干戈,招降凶悍的敌人,这纯粹是虚诞无用的说法,完全得不到验证。为何这么说呢?过去先零羌众进犯边塞,赵充国把他们迁至边塞之内;煎当羌众扰乱边塞,马援将他们迁移到三辅地区。他们起初全都降服,而到后来终于起兵叛乱,至今仍是祸害。所以只要是有远见卓识的人士,全都深感忧虑。如今沿边各郡,汉人户口很少,经常遭受羌人的毒害。假若再将大批降羌内迁,让他们与汉人混居在一起,这就好像将荆棘种到良田,将毒蛇豢养在卧室一样。所以我奉行大汉朝廷的威名,建立长治久安的计策,想要彻底地铲除病根,让它再不能发生。本来计划三年的经费,支用五十四亿,到现在一年,消耗不到一半,但是残余的叛羌如同灰烬,快要灭绝。我每次拜读诏书,对军事行动朝廷绝不干涉,希望将这个精神一直贯彻下去,把事情都交由我全权处理,临事随机应变,不会失掉军机。”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