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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纪五 翻译 第4节

这一年,明帝将原本设置在长安的钟簴、橐佗、铜人、承露盘移到洛阳。承露盘折断,数十里之外都能听到响声。铜人太重,无法运到洛阳,只好留在霸城。广泛征集黄铜,铸成两个铜人,称为翁仲,并列安放在皇宫司马门外。又铸造黄龙、凤凰各一个,黄龙高四丈,凤凰高三丈多,安放在皇宫内殿之前。在芳林园的西北角堆积了一座土山,命令公卿臣僚等都去搬运泥土,在土山上种植松树、竹子、杂木以及美草,抓来山禽杂兽放到山上豢养。司徒军议掾董寻上书进谏说:“我听说古代的耿直之士,把应该说的话毫无保留地讲给国君听,不畏避死亡,所以周昌将汉高祖比为夏桀、商纣,刘辅把赵后比为婢女。天生忠诚耿直之臣,虽然面对白刃与沸腾的水,都敢于上前而不顾忌自身安危,实在是替当时的君王珍惜天下。自建安以来,在野战中死去、逃亡的人不计其数,有的家族已经灭尽,有的家族即使还有人幸存,也是孤寡老弱。倘若如今的宫殿狭窄,应当扩建,也应该顺应农时,不要妨害农业生产,何况是制作没有益处的器物!黄龙、凤凰、九龙、承露盘,这些都是圣明的帝王不愿意制作的,制作所花费的时间是修建宫殿的三倍。陛下既然尊重群臣,让他们头戴官帽,身穿绣衣,出门乘坐豪华的车驾,用来显扬于平民;而如今又让他们挖坑抬土,弄得脸面又脏又黑,衣冠颠倒不齐,毁坏了国家的荣耀,只为了修建对国家毫无益处的林园,实在不对。孔子说:‘君王任用臣下以礼相待,臣下侍奉君王忠心耿耿。’没有忠义就没有礼法,国家依靠什么来维持!我知道说出这些话一定会被杀,但是我自比为牛身上的一根毫毛,活着既然对国家无益,死了又会有什么损失!持笔流泪,心意已经与世辞别。我有八个儿子,我死之后,还要拖累陛下了!”刚一上奏,就沐浴等待命令。明帝说:“董寻不怕死啊!”主事官奏请收捕董寻,明帝下诏说不必追究。

高堂隆上书说:“如今世上邪恶之人,喜欢议论秦、汉之时的奢靡生活以动摇圣心;引诱陛下求取败亡国家的不合法度的器物,劳役百姓,浪费钱财,损害德政。这不是倡导礼乐和谐,求神明保佑的方式。”明帝没有听从。

高堂隆再次上书说:“古代洪水泛滥,水浪滔天,历时二十二年,唐尧、虞舜君臣仍然面朝南方,平安无事。现在没有那时的急迫情况,但是却让公卿大臣与厮役共同从事力役,让四方蛮夷得知,不是美好的声誉,记载在史书上,也不是美好的名声。如今吴、蜀二敌,不是大漠游牧的胡人、小虏以及占据乡邑的盗贼一类,而是僭越称帝,试图与中原抗衡的劲敌。倘若现在有人来报告:‘孙权、刘禅都在修治德政,减轻百姓的田租赋税,每遇事情都向前辈贤者咨询,事事遵循礼法制度。’陛下您听到这些,难道能不警惕、憎恶他们,觉得将难以迅速消灭他们,而为国家忧虑吗?倘若有人说:‘那两个敌国都政治无道,崇尚奢靡毫无限度,奴役他们的士人与百姓,加重税收赋敛,百姓不堪承受,抱怨之声一天比一天厉害。’陛下听说这些,难道不庆幸他们的困窘衰败而攻取他们不会困难吗?如果是这样,那么可以换位思考一下,距离掌握事物的道理就不远了!将要亡国的君主认为不会自取灭亡,然后才导致亡国;圣贤的君主认为有亡国的危险,然后才不会亡国。而如今天下凋敝衰微,百姓没有超过一石的积粮,国家没有维持一年的积蓄,外有强敌虎视眈眈,大军必须长期驻守边防,国内大肆兴建土木工程,州郡骚动不安,如果有敌人侵犯的警报,那么,我担心修建宫墙的官员就不会舍命破敌了。再者,武将文官的俸禄日益减少,与过去相比,只有五分之一,很多受命退休的官员不再获得生活费用,不应缴纳赋税的如今都要缴纳一半,国家的收入比过去多出一倍,而支出比过去减少三分之一。然而,预算支出,筹划经费,却更加供给不足,缴纳牛肉作为额外赋税,连续不断。反过来推算,多出来的费用一定另有用途。俸禄赐予米谷与布帛,是君王惠养官吏,让他们赖以生存,倘若现在取消,就是剥夺了他们的性命。已然得到的然后再失去,是怨恨汇集的根源。”明帝看了之后,对中书监、中书令说:“看了高堂隆的这一奏章,令朕感到惊惧!”

尚书卫觊上书说:“现今议论的人大多爱说好听的话:他们议论政治,就将陛下比为尧、舜;议论征伐,就将吴、蜀两敌比为狐狸和田鼠。我认为并不是这样的。四海之内,一分为三,百官尽力,各自为自己的君主效忠,这与当初六国分治的情形没什么不同。现今千里之内没有炊烟,百姓生活贫困不堪。陛下如果不多加留意,势必很快衰败,难以再度振兴起来。武皇帝时期,后宫每餐饭食不超过一盘肉,不穿锦缎绣饰,坐垫不镶花边,所用器物也不刷红漆,因此才能平定天下,将福分留给子孙,这都是陛下亲眼见到的。当务之急应是,君臣上下计量核对国家财政库存,量入为出,还担心来不及;倘若还是征调工匠役夫不止,奢侈浪费一天胜于一天,国家府库将会日益枯竭。过去汉武帝信奉神仙之道,说当取得云表的露水和着玉屑一起服用,于是立起仙掌来承接从高而下的露水,陛下贤能通达,每每嘲笑他的做法不对。汉武帝求取露水还被人非议,陛下不求露水却虚设承露盘,毫无益处且浪费了很多人力,这些的确都是陛下思虑所应该克制减省的。”

当时,有诏书命令搜括天下士女,那些已经嫁给下级官员与平民为妻的,全部改嫁给出征的士兵,允许以相当数目的牛马赎回,还选取其中最美貌的送到皇宫。太子舍人沛国人张茂上书劝谏说:“陛下是上天之子,小吏、平民也是陛下的子民,如今夺取那个的妻子给予这个,也同夺取兄长的妻子嫁给弟弟没有什么区别,作为父母来说,这是有所偏私了。还有,诏书说可以用年龄、毛色与妻子价值相当的牛马代替,所以富裕的家庭则倾家荡产,贫穷的家庭则典当借债,用高昂的价格买来牲畜以赎回他的妻子;朝廷以给出征战士娶妻为名而实际上是送往皇宫,那些丑陋色衰的才配给士兵。这样,娶到妻子的士兵未必高兴,而失去妻子的人必定忧愁,或者贫困或者忧愁,都不如意。一个拥有天下而不能得到万民欢心的君王,很少有不陷入危险的。况且军队在外面驻守的有十万人,一天的耗费绝不只是千金,将全国赋税都用在兵役的开支上,还恐怕供给不上,何况又有皇宫中如此多的额外的美女,对后妃以及太后娘家的随意赏赐,内外的开支,这些费用相当于军费的一半。过去汉武帝挖地造海,堆土积山,仰仗的是当时天下统一,没有敢同他抗敌的人。自从衰乱以来,四五十年间,马不离鞍,士不解甲,强敌压境,试图消灭魏国。陛下不兢兢业业,崇尚勤俭节约,反而一心追求奢靡,中尚方制作出游乐器物,后园竖起承露盘,这的确能使耳目愉悦,但也足以助长敌寇图谋我国的气焰!可惜啊,舍弃尧、舜的节俭而行事如同汉武帝一样奢靡,我私自认为陛下不应该如此。”明帝不予理睬。

高堂隆病情严重,口授上书说:“曾子曾经说过:‘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’我卧病在床,病情有增无减,时常担心突然去世,款款忠心不能昭然天下,我的一片赤诚之心,希望陛下稍加垂怜深思!我观察夏、商、周三代统一天下时,圣贤的君王前后相继,延续了数百年,天下没有一尺土地不是归他所有的,没有一个子民不是他的臣子。然而,夏桀、商纣之辈,放纵私心,穷尽私欲,皇天震怒,使国家变为废墟,纣被斩首悬挂在白旗之上,桀被流放到鸣条山,天子的尊位被商汤、周武据为己有。难道他们与一般人不同?他们也都是圣贤君王的后代。黄初年间,上天降下警告的征兆,异类之鸟,在燕巢之中抚育长大,嘴、爪和胸部都是红色的,这是魏室的特大奇异之事。应该防备飞扬跋扈的权臣在宫墙之内作乱。可以挑选亲王,让他们在各自的封国内建立军队,亲自统领,如同棋子一样,遍布全国,镇抚皇家的疆土,辅佐皇室。皇天没有亲情,只辅佐有德的圣君。百姓歌讼德政,则享国的时间自然长久;百姓怨声载道,上天就会另外选任新的贤能之人。由此看来,天下乃是全体百姓的天下,而不仅仅是陛下一人的天下了!”明帝亲自写下诏书,恳切慰问高堂隆。不久,高堂隆去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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