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纪八 翻译 第6节
丙申日,契丹族首领带领所属部落归降唐朝。颉利派使者前往唐,请求用梁师都换取契丹部族,皇上对突厥使者说:“契丹和你们突厥并非相同的种族,如今前来依附我大唐,你们有什么理由讨还?梁师都原本是中原汉人,强行占领我大唐土地,欺负我大唐百姓,突厥接纳他并庇护他,大唐出兵征讨梁师都,你们一直出兵援救,他已经如同鱼游釜中,早晚会被我们消灭!就算短时间之内不能消灭,也不会用归降的契丹百姓来换取他。”
在此之前,皇上获悉突厥内部争斗,局势混乱,无法庇护梁师都,曾经寄去书信晓谕,劝他归顺,梁师都执意不肯。皇上派夏州都督府长史刘旻、司马刘兰成想办法对付他,刘旻等人多次派出轻骑兵踩踏梁师都占领区的土地禾苗,又经常采用反间计,挑拨其君臣,其国势逐渐衰败,归降唐朝的人纷纷而来。梁师都麾下名将李正宝等谋划抓获梁师都,事情败露,投靠唐朝,自此梁师都内部上下彼此越发怀疑。刘旻等清楚时机已到,上表请求发兵攻打。皇上派右卫大将军柴绍、殿中少监薛万均领兵攻打,又命刘旻等在朔方东城据守进逼梁师都。梁师都带领突厥兵来到朔方东城下,刘兰成偃旗息鼓并不出兵。梁师都半夜逃走,刘兰成追击,打败梁师都。突厥征调大批兵力支援梁师都,柴绍等带领兵马行至距离朔方几十里的地方,与突厥兵相遇,奋勇拼杀,打败突厥兵,因此围攻朔方城。突厥兵不敢援救,城中粮食断绝。壬寅日,梁师都的堂弟梁洛仁杀了师都,献出城池归降,唐朝将该地设置为夏州。
太常寺少卿祖孝孙因梁、陈的音乐掺杂很多吴、楚的方音,而周、齐的音乐掺杂很多胡、夷的方音,因此斟酌南、北方的音乐,又考校古时候的音乐,创作《唐雅乐》,共计八十四调、三十一曲、十二和。朝廷又下令命协律郎张文收和祖孝孙一同修订唐乐。六月乙酉日,祖孝孙等人弹奏新乐。皇上说:“礼乐,是圣人依照情致而设定的教化,国家政治的兴衰更迭,怎么能够由此而生?”御史大夫杜淹说:“北齐即将灭亡,创作《伴侣曲》;陈国即将灭亡的时候,又创作《玉树后庭花》,其声哀婉,路人听到之后都哀伤落泪,怎么能够说政治的兴衰更迭并不在音乐呢?”皇上说:“不对。音乐可以使人感动,因此开心的人听见音乐就感到喜悦,哀伤的人听见音乐就感到悲伤,悲伤和喜悦都在人心,并不是音乐引起的。即将衰亡的政治,百姓一定会觉得愁苦,因此听到音乐就更加感觉悲切。现在这两首曲子都依旧存在,我为你弹奏,难道你就觉得悲伤吗?”右丞魏徵说:“古人说‘礼啊礼啊,难道仅仅指的是玉帛吗?乐啊乐啊,难道仅仅指的是钟鼓吗?’乐实在于使人心和睦,并不在于声音本身。”
臣司马光说:我听闻古代的巧匠垂能用眼睛绘制方圆,用心衡量曲直,但是无法把自己的技艺教授给别人,他能教授给别人的,必定是圆规曲尺而已。圣人不用勉力就可以切中事物关键,无需深思就可以有所收获,但是却无法教授给别人,所能够教授的,必定是礼、乐而已。礼,是圣人所践行的;乐,是圣人所喜欢的。圣人遵从正道而喜欢和谐,还考虑到和天下人一起遵守,使之百世传留,因此制定礼乐。因此工匠手持垂的圆规曲尺去打造器物,这也就是垂的工巧了;君王以五帝、三王的礼乐来统治国家,这同样是五帝、三王的为政了。五帝、三王,距离如今已经非常久远了,后人看到他们的礼而懂得他们的行为举止,听见他们的乐而了解他们的喜好,昭然如同仍在当世留存,这莫非不是礼乐的功绩吗?
礼乐有内在的本质,有外在的形式:中正平和,是礼乐的基础;仪容音调,是礼乐的外在。二者不能偏废。先王遵守礼乐的根本,未曾一时离心远去,切实履行礼乐的形式,身躯一时也不曾远离。在闺阁家门之中兴起,在朝廷之中显达,广披于乡邻近郊,通达于诸侯百官,流传遍布于四海,从祭祀战争直至起居饮食,全都不能离开礼乐。一直如此直至数十百年,之后教化广泛深入,天下太平。要是没有礼乐的根本只有礼乐的形势,一日施行礼乐而百日抛弃礼乐,还想要用礼乐改变风俗,的确困难。因此汉武帝设立协律都尉,歌颂天降祥瑞,不能说不美,但是依旧无法不颁布伤感的罪己诏。王莽设立掌管天地四时的官吏羲和,考订律吕之音,不能说不精准,但是还是无法拯救渐台之祸。晋武帝制作笛尺,调和金石之声,不可以说不详尽,但是还是无法消弭平阳之灾。梁武帝设置四器,调和八音,不能够说不分明,但是还是无法免除台城的羞耻。如此看来韶、夏、濩、武四乐,就算全都保存在当世,要是德行难以和它们相匹配,并无法使一个人感化,更何况是普天之下的人民大众呢?这就如同手持垂的圆规曲尺并不具备别的工具、材料,白白等候器具的制成,最后一无所得一样。何况齐、陈的荒淫昏愦之主,亡国之音,暂奏于朝廷,又怎么能够改变一个时代的哀乐呢?太宗说政治的兴衰更替不在于乐,为什么说话如此轻率,责难圣人又这般坚定呢?
礼并非指威仪,但是若是没有威仪那么就难以施行礼。乐并不是指声音,但是要是没有声音那么就难以表现乐。例如一座山,取来其一土一石也无法称之为山,但是要是去掉土石,那么又如何称之为山呢?因此说:“礼不具备内在的本质就难以成立,不具备外在的形式就难以施行。”怎么能由于齐、陈之音对当世没有效用就说乐对治乱没有作用呢,这和看到拳头大的石头而轻视泰山有什么区别?要是以上这种谈论所说的,那么五帝、三王的作乐全都是虚妄。“君子对于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,那么就阙而不言。”实在可惜呀!
戊子日,皇上对亲近的大臣说:“我翻看《隋炀帝集》,看到其文辞深奥渊博,也了解到他推崇尧、舜而非议桀、纣,但是其行事为何与他的文章截然相反呢?”魏徵回答道:“尽管君主是圣贤之人,同样需要虚心采纳别人的谏议,因此聪慧的人进献他的智谋,勇敢的人竭尽自己的勇力。炀帝恃才自负,骄傲自大,因此口诵尧、舜的言谈而践行桀、纣的行为,居然不清楚自己因为什么而导致覆灭。”皇上说:“前事不远,可以成为我们的老师!”
长安地区出现蝗虫。辛卯日,皇上进入禁苑,看到蝗虫,捡起几只蝗虫,祷祝说:“百姓将谷物视作生命,但是你们却吃掉它们,宁可让你们吃掉我的肺肠。”举手想要吞掉蝗虫,身旁的人进谏道:“吃下脏东西容易生病。”皇上说:“我为百姓承担灾难,为什么要逃避疾病?”因此吞下蝗虫。这一年,蝗虫没能成灾。
皇上说:“我每一次临朝听政,打算说一句话,没有不曾再三思考的。生怕给百姓带来伤害,因此不多说话。”给事中知起居事杜正伦说:“我的责任在于记下言论,陛下每一个过失,我都会记下,过失怎么会仅仅有害于当今,恐怕还会遭到后人讥讽。”皇上很高兴,赏赐两百段帛。
皇上说:“梁武帝君臣只会谈论苦行和空寂,侯景之乱,百官不能够骑马。梁元帝遭到北周大军的围困,还在讲解《老子》,百官身着戎装听讲。这值得深以为戒。我所喜好的,只有尧、舜、周公、孔子之道,觉得这就如同鸟生有翅膀,鱼得到活水,失去它们就会死去,不可以一时没有它们。”
皇上认为辰州刺史裴虔通,为隋炀帝的旧臣,受到特殊的宠爱,最终却杀死炀帝。尽管时过境迁,数次经历颁发赦令,裴虔通也得以幸免于夷族,但是还是不能让他继续为官,因此下诏将其除名,流放至
州。裴虔通经常说“亲自铲除隋朝皇室而开启了大唐江山”,自认为有功,因此很是怨恨失望。等到获罪于朝廷,怨愤而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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