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纪十二 翻译 第3节
皇上曾经在上朝时对身边的近臣说:“我为一国之君,经常要兼管将相的事情。”给事中张行成退朝后上书,认为:“大禹不自夸而天下没有能够和他争功的人。陛下平定乱世而使其恢复正常秩序,群臣实在是看不够陛下的风采,可是陛下不必在上朝时说这件事。以陛下的尊贵地位,却和群臣争论功劳比较才能,我私下里认为陛下的做法不可取。”皇上非常赞赏他的话。
十六年(壬寅,公元642年)
春季正月乙丑日,魏王李泰进献《括地志》。李泰喜欢学术,司马苏勖以古代贤能的诸侯王都招揽士人著书立说来劝说李泰,所以李泰奏请修撰这部书。于是他大开馆舍,广泛延请当世俊才,各类人物围绕在他身边,门前和庭院就像集市一样热闹。朝廷每个月发放给李泰的费用超过了太子,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,认为:“圣人设制礼仪,尊崇嫡长贬抑庶子,供太子使用的物品不进行统计,和帝王待遇相同。庶子即使受到宠爱,也不能超过嫡子,用来防止嫌疑的产生,除去祸乱的根源。如果应当亲近的人被疏远,应当尊贵的人遭贬抑,那么奸佞智巧之人,就会趁机行动了。从前汉朝窦太后宠爱梁孝王,最终因为忧虑而死。汉宣帝宠爱淮阳宪王,也几乎导致败亡。现在魏王刚到封国,应该向他展示礼仪制度,教导他谦虚节俭,才能使他成为杰出的人物,这就是人们所说的‘圣人的教导不严厉却有成效’。”皇上采纳了他的建议。
皇上又让李泰迁居到武德殿。魏徵上疏,认为:“陛下喜爱魏王,经常想让他安全,就应该多加抑制他的骄奢习气,不让他处于被怀疑的境地。现在移居武德殿,竟然在东宫的西边,当年海陵剌王曾住在这里,当时人都认为不可取。虽然时间和情况都不同,然而我也怕魏王的心里惊恐不能安居。”皇上说:“险些造成这样的失误。”他赶快让李泰返回自己的宅第。
辛未日,朝廷迁徙犯死罪的人去充实西州,那些犯流放罪的人则发配到边疆充军,各自以罪行轻重设定年限。
朝廷敕令全国统计没有户籍的游民,限定在来年的年底全部编入户籍。
朝廷任命兼任中书侍郎的岑文本为中书侍郎,独自执掌机密事宜。
夏季四月壬子日,皇上对谏议大夫褚遂良说:“您还在主管起居注的事,上面所记载的我可以看看吗?”褚遂良回答说:“史官记载君主的言行,详细记录善举和恶行,大概君主就不敢做坏事了,没听说过君主可以亲自观看的。”皇上说:“我做了不好的事,您也会记下来吗?”褚遂良回答说:“我的职责就是秉笔直书,不敢不记下来。”黄门侍郎刘洎说:“假使褚遂良不记下来,天下人也都会记下来。”皇上说:“的确是这样。”
六月庚寅日,朝廷诏令息隐王可以恢复为皇太子,海陵剌王李元吉追封为巢王,谥号不变。
甲辰日,朝廷诏令从今往后皇太子领取府库中的物品,主管部门不用限制。于是太子挥霍领取没有节制。左庶子张玄素上书,认为:“周武帝平定山东,隋文帝统一江南,勤奋节俭爱护人民,都是一代明君。他们的儿子不贤,最终导致国家灭亡。圣上因为和殿下是父子,行事同时与家族和国家有关,所用的物品没有节制,降下恩德的圣旨下达不到六十天,所用的物品就已经超过七万,骄奢到极点,哪里有人能够超过这些!况且东宫臣属中的正直之士,都没有在身旁;各种邪僻淫巧之人,在深宫中受到宠信。从外面远看,已经看到这些过失。内部的隐秘之事,怎么能够计算呢?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,只应居处安逸而想到危亡,一天比一天更谨慎。”太子讨厌他的上书,让守门的奴仆在张玄素上早朝时等候,暗中用大马鞭打他,险些将他打死。
秋季七月戊午日,朝廷任命长孙无忌为司徒,房玄龄为司空。
庚申日,皇上下令说:“从今往后有自残肢体的人,依法论罪,仍要交税服役。”隋朝末年赋税徭役繁重,人们经常自残肢体,称之为“福手”、“福足”。当时这种风气仍然存在,因此加以禁止。
特进魏徵生病,皇上下亲笔诏书探问病情,并且说:“几天不见,我的过错又多了。现在我想亲自去探望,又怕增添烦扰。如果有所见闻,可以把奏疏密封呈上来。”魏徵进言:“近来弟子冒犯老师,奴婢忽视主人,下级多有轻慢上级的情况,都是有原因的,这种风气不可以助长。”他又说:“陛下处理朝政,经常强调最公正,退朝后的行为,难免有所偏私。有时候害怕别人知道,肆意施以盛怒,想要掩盖反倒彰显,最终有什么好处呢?”魏徵的宅第没有厅堂,皇上命令将停止营建小殿的材料用来盖厅堂,五天就完工了,还赏赐给他朴素的屏风、朴素的被褥、凭几和手杖等器物来迎合他平时的习惯。魏徵上奏表谢恩,皇上下亲笔诏书说:“我这样对待您,都是为了百姓和国家,难道是为了一个人吗?为什么这样过于客气呢?”
八月丁酉日,皇上说:“现在朝廷中什么事情最要紧?”谏议大夫褚遂良说:“现在四方没有忧患,只有确定太子、诸王的名分是最要紧的。”皇上说:“这话说得对。”当时太子李承乾有过错,魏王李泰受宠爱,群臣每天都对此有争议,皇上听说后十分厌恶,对身边的近臣说:“现在的大臣们,忠诚耿直没有人能超过魏徵,我让他做太子的老师,来杜绝天下人的疑心。”九月丁巳日,朝廷任命魏徵为太子太师。魏徵的病情稍有好转,来到朝堂上奏表推辞,皇上下亲笔诏书用“周幽王、晋献公,废黜嫡子改立庶子,导致国破家亡。汉高祖险些废掉太子,仰赖商山四皓才保住太子之位。我现在信任您,就是这个意思。我知道您生病了,可以躺在床上辅佐太子”这番话晓谕他。魏徵于是接受诏令。
癸亥日,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叔父沙钵罗泥熟俟斤前来请求通婚,献上三千匹马,三万八千张貂皮,一面玛瑙镜子。
癸酉日,朝廷任命凉州都督郭孝恪代理安西都护、西州刺史。高昌旧部和镇兵以及迁徙流放的犯人混杂居住在西州,郭孝恪态度坦然地安抚治理,深受当地人的欢迎。
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杀死沙钵罗叶护,吞并他的部众,又攻打吐火罗,将其消灭。他们仰仗自己的强大,于是骄横傲慢,扣留唐朝使者,侵扰西域地区,派兵进犯伊州。郭孝恪率领轻装骑兵二千人从乌骨拦出发截击,打败敌军。乙毗咄陆又派处月、处密两个部落围困天山,郭孝恪击退他们,乘胜进军攻下处月俟斤所居住的城堡,追击到遏索山,收降处密的部众后返回。
当初,高昌被平定以后,朝廷每年征发士兵一千多人戍守在那里。褚遂良上疏,认为:“圣明的帝王治理天下,先治理华夏而后治理夷狄。陛下起兵攻取高昌,附近几个郡一片衰败,连续多年无法恢复。每年调发一千多人屯驻在那里,远离乡土,破产来置备行装。又把犯罪的人流放到那里,他们都是不法之徒,正好可以骚扰边境,怎么能对用兵有帮助呢?所派出的人又多次逃亡,徒劳耗费追捕的精力。再加上所经过的路上,沙石遍布千里,冬季寒风如同刀割,夏季热风如同火烧,行人来往于此,遇到这种天气也大多死亡。假使张掖、酒泉有烽火的警报,陛下难道能征用高昌的一个兵一斗粮吗?终究还是要征发陇西各州的士兵粮草再奔赴前线罢了。然而河西地区,是中原的心腹。高昌,只是别人的手足。为什么要荒废根本去占据没有用处的地方呢?况且陛下打败突厥、吐谷浑以后,都没有占据他们的土地,而是为他们设立君长来安抚当地民众,只有高昌不能和他们相比吗?有人反叛就抓住他,有人归服就封赏他,刑罚没有比这更威严的,恩德没有比这更优厚的。希望陛下另外选择高昌子弟中可以扶植的人,让他统治该国,子孙传承,承蒙大恩,永远做唐朝的屏障。内部安定外部宁静,不也是很好吗?”皇上不听。等到西突厥进犯,皇上才为此感到后悔,说:“魏徵、褚遂良劝我再立高昌国王,我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,现在是咎由自取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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