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纪四十四 翻译 第5节
壬子日,皇上任命少府监李昌巙为京畿、渭南节度使。
凤翔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张镒,为人宽柔,讲究穿衣打扮,并不熟习军事,听说皇上出走奉天,想要迎接大驾,备办衣服用具、财货物资,献到奉天行在所。后营将领李楚琳为人彪悍勇猛,军中将士都畏惧他,他曾经事奉过朱泚,受到朱泚的厚待。行军司马齐映与同僚齐抗对张镒说:“如果不把李楚琳除掉,他一定会领头作乱。”张镒命令李楚琳外出戍守陇州,而李楚琳却借口他还有事情有待处理,而没有按时出发。张镒正为迎接大驾的事担忧,因而认为李楚琳已经怀有叛离之心了。李楚琳与他的同党在夜间发动叛乱,张镒系绳越城逃跑,被叛贼追上,并把他杀死,判官王沼等人也都死了。齐映从城墙排水沟的洞口出城,齐抗被他的佣人背负着逃了出去,都没有死。
最开始,皇上嫌弃奉天城过于狭小,打算前往凤翔,户部尚书萧复听说了,立刻求见皇上说:“陛下的这种想法大大地错了,凤翔的将士都是朱泚过去的部属,其中必定有人与朱泚一同作恶。我尚且担心张镒不能长久,岂能让陛下的车驾自投不可测度的深渊呢!”皇上说:“我已经打定主意去凤翔了,权且为你滞留一天。”第二天,皇上听说凤翔已经发生叛乱,才打消去凤翔的念头。
齐映、齐抗都来到奉天,皇上任命齐映为御史中丞,齐抗为侍御史。李楚琳以节度使自居,归降于朱泚。陇州刺史郝通投奔到李楚琳麾下。
商州团练的士兵杀了他们的刺史谢良辅。
朱泚由白华殿进入宣政殿,自称大秦皇帝,变更年号为应天。癸丑日,朱泚任命姚令言为侍中、关内元帅,李忠臣为司空兼侍中,源休为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、判度支,蒋镇为吏部侍郎,樊系为礼部侍郎,彭堰为中书舍人,其余如张光晟等人也都分别委任官职,各有等差。又册立弟弟朱滔为皇太弟。姚令言与源休共同执掌朝政,凡是朱泚所有的谋划、任官、军事与物资粮草等事,都向源休禀报。源休劝说朱泚把留在京城的皇室宗亲全部杀掉,来断绝人们对唐室的期望,因而杀了郡王、王子、王孙等共七十七人。不久,朱泚又委任蒋镇为门下侍郎,李子平为谏议大夫,二人并为同平章事。蒋镇忧愁恐惧,经常怀揣刀子,打算自杀,又想要逃跑,然而生性怯弱,终究没能实施。源休又劝说朱泚把逃亡隐匿的朝臣全部诛杀,来胁迫剩下的朝臣,蒋镇极力营救他们,通过蒋镇得以全身的人很多。樊系为朱泚撰写册文,写完之后,就服毒自杀了。大理卿胶水人蒋沇在去奉天的途中,被叛军抓住。蒋沇拒绝进食,声称患病,暗中逃走,得以幸免。
哥舒曜的军粮吃光了,舍弃襄城,逃到洛阳。李希烈攻陷了襄城。
右龙武将军李观率领卫兵一千多人前往奉天跟随皇上,皇上委托他招募兵员,几天之后,募得五千多人,把他们排列在大道上,旗鼓严整,奉天城中的人们因此士气大增。
姚令言当初领兵东出救援襄城时,委任兵马使京兆人冯河清为泾原留后,委任判官河中人姚况为知泾州事。冯河清与姚况听说皇上出走奉天,召集将士,当场大哭,并用忠义气节来激发将士,取出铠甲、兵器、器械等一百多车,连夜运往奉天。奉天城中正苦于缺乏铠甲兵器,得到这些供给后,士气大振。皇上颁诏任命冯河清为四镇、北庭行营、泾原节度使,姚况为行军司马。
皇上来到奉天已经好几天了,右仆射、同平章事崔宁才到来,皇上非常高兴,对他大加慰劳。崔宁退下之后,对他亲信的人说:“皇上聪明英武,从善如流,只是受到卢杞的蒙骗,才落到如今地步!”说着不禁流下了眼泪。卢杞听说了此事,就与王翃商谋陷害崔宁。王翃对皇上说:“我与崔宁一起从京城出来,崔宁数次下马便溺,导致过了很久都不能赶到奉天,实在是有所顾忌而存心观望。”恰逢朱泚下诏委任左丞柳浑为同平章事,崔宁为中书令。柳浑是襄阳人,当时逃匿在山谷中。王翃指使盩厔县尉康湛假冒崔宁的名义给朱泚书信,并把书信献给朝廷。卢杞因此诬告崔宁与朱泚结盟,约定充当朱泚的内应,所以崔宁才后到奉天。乙卯日,皇上派遣中使把崔宁领到帐幔下面,说要传达密旨,却叫两个大力士从背后把他勒死,朝廷内外都说崔宁被冤枉了。皇上听说以后,就把崔宁全家赦免了。
朱泚派遣使者送信给朱滔,上面说:“三秦一带,不久就可以平定;大河以北,就委托你来歼灭敌军,我当和你在洛阳会面。”朱滔收到书信,就向军府宣布了,并向诸道发布文书,借此自夸自大。
皇上派遣中使到魏县行营通告遇难,诸位大将听说了,就一起放声大哭。李怀光率领军队开赴长安,马燧、李芃各自领兵返回本镇防卫,李抱真退兵驻扎在临洺。
丁巳日,皇上任命户部尚书萧复为吏部尚书,吏部郎中刘从一为刑部侍郎,翰林学士姜公辅为谏议大夫,三人一并晋加为同平章事。
朱泚亲自率领军队进逼奉天,军队的声势非常盛大。他任命姚令言为元帅,张光晟担任他的副手,任命李忠臣为京兆尹以及皇城留守,任命仇敬忠为同、华等州节度使以及拓东王,来抵御关东的军队,并且任命李日月为西道先锋经略使。
邠宁留后韩游瓌、庆州刺史论惟明、监军翟文秀接受诏命,率领三千兵马在便桥抵抗朱泚,与朱泚在醴泉遭遇。韩游瓌想要调兵直趋奉天,翟文秀说:“我军往奉天去,敌军一定会随后而来,这是引诱敌军去逼迫圣上。不如留下来驻扎在这里,敌军一定不敢越过我军奔向奉天。倘若敌军不顾一切地越过我军开过去,那么我军就可以与奉天军前后夹击他们。”韩游瓌说:“敌强我弱,如果敌军分出一支军队牵制我军,大军直奔奉天,奉天的兵马也非常薄弱,还谈什么前后夹击!如今我军尽快开往奉天,正是为了保卫圣上。况且我军士兵饥寒交迫,而敌军的钱财很多,如果他们用财物引诱我军士兵,我们是无法禁止的。”韩游瓌于是率领军队开入奉天。朱泚跟在韩游瓌后面也赶到了。官军出城交战,不能取胜,朱泚的士兵争夺城门,想要进城。浑瑊与韩游瓌血战了一整天。城门里有几辆装满稻草的车子,浑瑊让虞候高固率领身穿铠甲的战士用长刀砍杀敌人,都以一当百,又把草车拖了过来,堵在城门口,放火烧车。士兵们趁着火势攻击敌军,才把敌军击退。到了晚上,朱泚在奉天城以东三里的地方扎营,敲着木梆巡逻,燃起的火堆遍布原野,命令西明寺的僧人法坚制造攻城器具,拆毁佛寺,取用木材,制作云梯与冲车。韩游瓌说:“西明寺的木材全部是干燥的,我们只需准备好火种,等待敌人来攻城。”高固是高侃的玄孙。此后朱泚每天都来攻城,浑瑊、韩游瓌等日夜奋力作战。派去救助襄城的幽州兵听说朱泚造反,就突然冲入潼关,前往奉天归附了朱泚,戍守普润的士兵也归附了朱泚,朱泚因此拥有好几万人。
皇上与陆贽谈论这场变乱的起因时,深深地自我谴责。陆贽说:“招致今天的祸患,全是群臣的罪过。”皇上说:“这也是天命,而不完全关乎人事。”陆贽退朝之后,就上了奏疏,认为:“陛下志在统一天下,四次征讨叛逆之臣,凶恶的魁首还没有诛灭,叛逆的将领又在后面继起,导致战争的灾祸接连不断,已经有三个年头了,征发军队日渐增多,赋税日渐繁重,内自京城,外到边疆,出征的士卒有作战送命的忧虑,居家的人有赋敛无度的困苦。因此叛乱相继暴发,怨恨与诽谤一同兴起,是不同寻常的忧患,是天下百姓所共同担忧的,只有陛下穆然深居,不得而知,导致那些凶悍的士卒击鼓噪进,在光天化日之下干犯宫门,这难道不是趁着朝廷处于多事之秋,顺应人心背离的情势而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吗!陛下有亲信的辅政大臣,有代为听察的耳目之臣,有谏诤规劝的臣子,有防卫的将士,但是他们在遇到危难的时候却不能竭尽忠心,在面临灾难的时候不能效力赴死。我所说的招致今天的祸患,是群臣的罪过的话,难道只是随口说出的空话吗!陛下又认为国家的兴盛与衰败,都自有天命。我曾听说,上天的所见所闻,全赖于人们的所见所闻。所以祖伊责备殷纣的言辞说:‘我的命运难道不是早由上天决定了的吗!’周武王数落殷纣的罪状说:‘竟然说我赋有天命,而毫不以自己所受的侮辱为戒。’这又是在说明想要舍弃人事来推诿于天命是绝对不可能的道理啊!《易经》上说:‘彻底实践大道,就可推知必定呈现吉祥。’又说:‘吉和凶,是得失的表象。’这就是说天命取决于人为,天命的含义讲得极为明白了。如此说来,圣人贤哲的本意,在六经中融会贯通,都认为祸福全是取决于人事的,而没有说过盛衰是由天命支配的。大概人行事合理,而天命却降下变乱,是没有的事;一个人行事不合理,而天命却降下安康,也是没有的事。自从不久以前,讨伐非常频繁,政令也随着日渐严苛,财力消耗已尽,民心恐慌疑虑,如同置身于风波之上,一直动荡不安。上自朝中大臣,下至小民百姓,亲朋邻里都日夜相聚商议,都担心必将发生变故,而不久就发生了泾原军士叛乱的事情,果真如大家所预料的。京城中的百姓,往往多达十万,固然不会人人都懂得推算之术,个个都熟悉占卜之书,因此可见,招致敌寇的原因未必全属于天命。我听说在治平的盛世有时也会生出变乱,而变乱正足以作为治平的资藉,有因没有变乱而失去成业的,有因为诸多变乱而振兴邦国的。现在生出变乱与失去成业的事情,都应成为既往,是无法追悔的;但是那有助于治理和振兴邦国的业绩,却全赖于陛下是否能够深自勉励而谨慎地修身理政了。又何必以叛乱之人为忧,以苦难的命运为惧!勤勉自励而不倦怠,足以再致太平之世,岂能止于扫荡叛敌,复返朝廷而已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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