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元康八年¹元康八年：即298年，陆机时年三十八岁。元康，晋惠帝司马衷年号，291—299年。，机始以台郎²台郎：晋时称尚书郎为台郎。补：委任官职。著作：著作郎的省称。出补著作，游乎秘阁³秘阁：国家藏书籍和档案的地方。，而见魏武帝遗令，忾⁴忾：忾（xì），叹息声。然叹息伤怀者久之。客曰：“夫始终者³秘阁：国家藏书籍和档案的地方。，万物之大归⁶大归：最后归宿。；死生者，性命之区域⁷区域：犹言范围。。是以临丧殡⁸临丧殡：来到停柩之处。谓向死者吊祭。而后悲，睹陈根⁹陈根：隔年的枯草。《礼记·檀弓》：“曾子曰：‘朋友之墓，有宿草而不哭焉。’”郑玄注：“宿草谓陈根也。”绝哭：不再哭泣。意谓死之已久，就不再哭泣了。而绝哭。今乃伤心百年¹⁰百年：曹操死于220年，距陆机写此文的时间不到八十年，这里系举其成数而言。之际，兴哀无情之地¹¹无情之地：谓秘阁不是丧殡之所，不是生悲动情的地方。，意者¹²意者：估计，猜测。者，语助词。无乃：莫非，岂不是。无乃知哀之可有，而未识情之可无乎？”机答之曰：“夫日食¹³日食：即日蚀。交#-666dd;：这是古#-666aa;对于日蚀的解释。交，指日月相会。分，指日月分离。由乎交分，山崩起于朽壤¹⁴朽壤：古有山崩由于土壤朽坏的说法。，亦云数¹⁵数：天命，命运。而已矣。然百姓怪焉者，岂不以资¹⁶资：凭。#guoxue666-com;明：指日。质：本质，实体。卑浊：指日蚀。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，居常安之势¹⁷常安之势：指山。婴：遭逢。倾离之患：指山崩。而终婴倾离之患故乎？夫以回天倒日¹⁸回天倒日：谓具有强大的力量。倒日，拨转太阳。《淮南子·览冥训》：“鲁阳公与韩构难，战酣日暮，援戈而?之，日为之反三舍。”振：奋起，振作。形骸：#-666aa;的形体、躯壳。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内，济世夷难¹⁹夷难：平定战乱。魏阙：古代宫门外的阙门，为悬布法令的地方。这里代指朝廷。之智而受困魏阙之下。已而²⁰已而：最后。格乎上下：谓其#-666ii;劳巨大，上至于天，下至于地。此指曹操。格，至，到。上下，指天地。区区之木：指棺木。区区，小的意思。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，光于四表²¹光于四表：即“光被四表”，谓光辉普照四方。此指曹操。四表，四方以外的地方。翳：掩盖。蕞（zuì）尔之土：指坟墓。蕞尔，小貌。者翳乎蕞尔之土。雄心摧于弱情²²弱情：此谓疾病。，壮图²³壮图：壮志。哀志：此谓将死。终于哀志。长筭²⁴长筭：#guoxue666-com;超的谋略。筭，同“算”。短日：谓寿命短促。屈于短日，远迹²⁵远迹：远大的#-666ii;绩。迹，功业。顿：困。促路：指短促的#-666aa;生历程。顿于促路。呜呼！岂特²⁶特：只，只是。瞽（gǔ）：目盲。此指乐官。古代乐官多以瞽者为之。史：太史，史官。这里专指史官，古代史官兼掌天文历法之事。异：惊异。阙景：指日蚀。阙，残缺。景，日光。瞽史之异阙景，黔黎²⁷黔黎：百姓。颓岸：指山崩。古以自然变异象征#-666aa;事，日蚀、山崩被认为是灾祸的预兆。因而感到惊怪。之怪颓岸乎！观其所以顾命²⁸顾命：临终时的嘱咐。冢嗣：长子。此指曹丕。冢，大。冢嗣，贻²⁹贻：留下。谋：这里指所交代的事情。四子：指曹植、曹彰等#-666aa;。曹操之子除曹丕外尚不只四人，但临死时或只四人在旁。谋四子，经国³⁰经国：治理国家。之略既远，隆³¹隆：兴盛。弘：大。这里是“远”的意思。家之训亦弘。又云：‘吾在军中，持法是也。至小忿怒、大过失，不当效也。’善乎，达人³²达人：明智通达之#-666aa;。谠（dǎng）言：正直之言。之谠言矣。持姬女³³姬女：妾所生之女。李善注引《魏略》：“太祖杜夫#-666aa;，生沛王豹及#guoxue666-com;城公主。”据此，则“姬女”指高城公主。季豹：幼子曹豹。按，据《三国志·魏书·武文世王公传》，杜夫人所生沛穆王名林，建安十六年（211）即已封饶阳侯。非曹操幼子。而曹操临终以年幼相托者为赵王幹。裴松之注引《魏略》：“遗令语太子曰：‘此儿三岁亡母，五岁失父，以累汝也。’”此子为陈妾所生，陈死后由王夫人养之。诸说不同，录以备考。而指季豹，以示四子曰：‘以累汝。’因泣下。伤哉！曩³⁴曩：曩（nǎng），往昔。以天下自任，今以爱子托人。同³⁵同：谓与“尽者无余”的情形相同，即也碰上了这样的情况。尽：指死亡。无余：谓#-666aa;一死，则一切俱无余存。下句意同此。李善注：“言人命尽而#-666nn;无余，身亡而识无存，今太祖同而得之，故可悲伤也。郑玄《礼记》注曰：‘死，言精神尽也。’”乎尽者无余，而得乎亡者无存。然而婉娈³⁶婉娈：缠绵貌。房闼（tà）：房屋。闼，门内。房闼之内，绸缪³⁷绸缪：绸缪（móu），情意殷勤貌。家人之务，则几³⁸几：近。密：细密，仔细。乎密与！又曰：‘吾婕妤³⁹婕妤：婕妤（jiéyú），宫中女官，汉武帝时置。妓#-666aa;：歌舞艺人。妓人，皆著⁴⁰著：安置。铜爵台：即铜雀台，曹操建安十五年（210）筑于邺城（今河北临漳西南）。铜爵台。于台堂上施⁴¹施：安置。[img alt="生僻字_古文自编5431号"]/pic/texts/xo0z6-vcxw.png[/img]（suì）帐：设在灵前的用稀疏麻布制作的幔帐。八尺床、帐，朝晡⁴²朝晡：朝晡（bū），早晨和下午。脯：干肉。糒（bèi）：干饭。之属：之类。上脯糒之属。月朝⁴³月朝：每月初一。十五，辄⁴⁴辄：就。作妓：表演音乐歌舞。向帐作妓。汝等时时登铜爵台，望吾西陵⁴⁵西陵：即#guoxue666-com;陵，因在邺城西，故名。墓田。’又云：‘余香可分与诸夫人。诸舍⁴⁶诸舍：各房，指众妾。无所为：没事做。中无所为，学作⁴⁷作：编织。履组：有丝带饰物的鞋。组，丝带。履组卖也。吾历官所得绶⁴⁸绶：丝带，用来拴玉和印。，皆著藏⁴⁹藏：藏（zàng），柜子一类储存物件的器具。中。吾余衣裘⁵⁰裘：皮衣。，可别为一藏，不能者，兄弟可共分之。’既而竟分焉。亡者⁵¹亡者：指曹操。求：指嘱咐收藏衣裘事。可以勿求，存者⁵²存者：指曹丕兄弟。违：指未听从“可别为一藏”的嘱咐。可以勿违，求与违不其两伤⁵³两伤：李善注：“令衣裘别为一藏，是亡者有求也。既而竟#-666dd;焉，是存者有违也。求为吝而亏廉，违为贪而害义，故曰两伤。”乎？悲夫！爱有大⁵⁴大：谓深沉、深厚。李善注：“言爱是情之所厚，故虽大而必失之。恶是行之所秽，故虽甚而必得之。故智惠不能去其恶，威力不能用其爱，故可悲也。”而必失，恶⁵⁵恶：恶（wù），讨厌，不喜欢。有甚而必得。智惠⁵⁶惠：通“慧”。不能去其恶，威力不能全其爱。故前识⁵⁷前识：指有先见的#-666aa;。所不用心，而圣人⁵⁸圣人：指孔子。罕言：很少谈到。按《论语·子罕》：“子罕言利与命与仁。”从上文“爱有大而必失，恶有甚而必得”两句看来，陆机或认为这是命运在作怪，因此“圣#-666aa;罕言”恐指“命”而言。罕言焉。若乃系情累⁵⁹情累：感情上的牵累。于外物，留曲念⁶⁰曲念：婉曲缠绵的情念。于闺房，亦贤俊之所宜废乎！”于是遂愤懑⁶¹愤懑：这里是郁闷、烦闷的意思。而献吊云尔。